“轰隆隆——”
雷声乍起,雨脚追着行人扫过长街,油纸伞骨噼啪折断。
茶楼二楼支起的竹帘突然卷落,惊散了檐下躲雨的群鸟。
“您……”崔平目光怔住,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出声。
“明天,我便要啓程去福建了,”黄葭望向铺子外的雨幕,“邵方能改弦易辙,在闽广弄出一个黄淮会,绝非一朝一夕之功。我得知道,他是从什麽时候开始频繁从江北往来闽中,他过去与那里的什麽人有交集,他是不是去过内府,他见没见过内府的人,这些……”
她顿了顿,又看向他,“我想,你们很清楚。”
失去了大宗生意,如今的江北十三舵已是个空架子,但丶他们却有一样东西,是黄葭想得到,也是最方便得到的。
那便是邵方的过去。
十三舵的人不乏元老,虽然留在江北的人,大都已与邵方关联不密,但胜在他们追随邵方的时间早,所以,对于七年前的事情,这些人一定有所了解。
“您的意思,我明白了。”
崔平放下碗筷,郑重地看着她,“我会把这个意思告诉他们,不过,最终能带回多少消息,还要看他们的意愿。”
“理解。”黄葭淡淡一笑。
江湖中人,义字当先。
更何况,十三舵中选择留在江北的人,大抵也是看重情义的人,要从他们口中探知邵方的消息,并不容易。
申时的雨幕里,运河渡船化作团团灰影。
黄葭走上码头,送别崔平。
“这一趟来得不容易。”她从袖里摸出油纸包,摊开来是几块椒盐酥肉烧饼。
崔平收下了纸包,转身又望向烟雨中的楼台。
“其实,我也想回来看看的。”
……
大雨滂沱,入夜方止。
暮色爬上滴水的墙头时,淮安城七十二家商铺次第亮起灯笼,满城灯辉熠熠。
漕运衙门的青旗湿漉漉贴着旗杆,守门兵丁的甲胄泛着水光。
一封从京师送来的急递,已经呈上了案头。
师竹斋里,徐师爷揭开茶吊子添水,铁观音的涩香混着雨腥味在屋里漫开。
陆东楼拿起急递,用裁纸刀挑开信口。
“部堂大人,”任命未下,徐师爷已经改了口,“江忠茂死在泾河上,连尸首都没捞着,京师那帮人借此发难,只怕于新政不利。”
陆东楼坐在太师椅上,铺开信纸,“这封急递不是宫里的,还是柳商山送来的。信上未提对江忠茂之死的处置,朝廷只想借着江忠茂之死,重提七年前事,遣调江朝宗去闽中,调查七年前提督旧案。”
“旧案?”徐师爷微微蹙眉。
“查案当然只是由头,”陆东楼合拢信纸,“从闽中翻出那八千万两白银,才是要务。”
徐师爷微微一怔。
“八千万两白银,怎麽偷出去丶怎麽运出去,都是个大关,”陆东楼擡眸望向窗外阴云,“这笔钱一定还藏在闽中,朝廷暗地里搜查了这麽久,如今也要翻到明面上了。”
说着,他缓缓起身,推开槛窗,夹着雨点的风扑进屋中,案头灯苗陡然一暗。
(下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