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康帝完全没发觉那些暗处的汹涌,只沉浸这个美好的一天里。
当时正是夏日,片片行云着蝉鬓,明明烈阳上枝头,她与皇后行在花园之中,周遭所有人都向她行礼。
在这一刻,宁月觉得她超级幸福的,有漂亮的皇后,有可爱的孩子,国泰民安天下太平,她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就算是在路上放个屁,一边儿的太监也得夸一句“真不愧是龙屁响亮至极”,这日子谁过谁不乐啊?——她以后抽出空来,还能给自己找个十来个男宠,今儿睡一个,明儿宠一个,嘿嘿,嘿嘿,嘿嘿嘿。
当时烟令颐正走在文康帝身旁、齐王正坐在文康帝对面,两人突然瞧见文康帝不知为何傻笑起来,不由得对了一下视线。
齐王挑眉:你给她下什么药了?
烟令颐抿唇:没下药,纯傻的。
烟令颐跟宁月俩人走在一起,一共也就一个七百九十八个心眼子——烟令颐八百个心眼子,宁月倒欠俩。
俩人默契的收回目光,陪着文康帝从摘星台离开。
飞鸟展翅各自回巢,文康帝去前朝上朝,齐王回了承明殿,烟令颐回凤仪宫。
旁人如何不知,烟令颐这头是前脚刚回凤仪宫,后脚就研究那些书信,通读了所有后,一边模仿学习娇娘的字迹,顺带命心腹暗地里搜罗一下符合“娇娘”人设的人。
她得找出这个人来。
摊开的信封上写满了簪花小楷,其上的情丝随着墨水缠绕在纸张上,隐隐可以窥见娇娘的性情——这是个极粘人的姑娘,总说什么“离开王爷我就活不了”之类的话,看的烟令颐暗暗咂舌。
烟令颐挨字挨句的抄过去,然后把这些字儿灌进自己脑袋里、糊贴在自己脸上,等这些信抄完,她再抬起脸时,就成了真正的娇娘。
说来也有趣,她一手推动宁月去冒充文康帝,跟宁月俩人瞒天过海,现在,她也开始去冒充别人了。谎言叠堆在一起,成了一座悬在头顶上的小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掉下来,把烟令颐砸成一滩肉糜。
可这是她唯一能走的路。烟令颐表面上高贵至极,但实际上,她是空中阁楼。
她虽然身处在朝堂后宫之中、距离皇位很近,但她的身份一直是依托于文康帝太后的,她手里没有真正的实权,最多只有几个从烟家一起嫁进来的心腹,这就导致她处处受限,只能做一些小手段,先伏低做小,再图谋其他。
广积粮,缓称王。
在这条别人看不见的路上,烟令颐走的十分艰难,这要换一个人,抬头看看、看见这么多谎言的瞬间就要被压垮了,但偏生坐在这里的是烟令颐,大晋第一犟种,头顶上压着的东西越沉,她的后背反倒挺的越直,越是危险,她身上的血涌的越快,呼啸着,奔涌着,让她去奔向前方。
不管什么摆在她面前,她都不知道怕的,这就是烟令颐。
烟令颐看完所有书信后,将书信一一烧毁,后命人去娇娘与季横戈放信的树下蹲守。
等她把自己所有要做的事儿都捋清楚后,她才慢慢的松了一口气。
她目前要防备的,除了远在三灵山里的文康帝以外,又加了一个季横戈。
但目前来看,季横戈也没那么难收拾,他跟以前的文康帝差不多,也是个脑子里进水、少了女人活不了的神经病。
以前丽娘都能把文康帝哄得团团转,她哄一个季横戈也没多大问题。
一个瘸子,上个床都得她在上面,还能把她怎么样啊?
烟令颐脑子转了一圈儿,突然间记起来了。
最近芝兰一直不曾给她来信,三灵山那头如何了?
——
“启禀王爷,三灵山来信。”
夏,承明殿内。
树荫落地正当午,头顶日头灼人背,树上的鸟儿都被炙的蔫蔫儿的,没力气叫唤,殿内的冰缸刚换过一茬,前脚抬缸的随从刚下去,后脚乌枪就捧着信来了。
季横戈当时正于案前持笔疾书时,听见乌枪来至,便道:“念。”
乌枪拆开手里的信封,道:“三灵山内——”
——
三灵山内,最近生了几件大事儿。
一是前两天的货郎被狼袭击,一个死了,一个病重,倒在炕上起不来。
二是老陆家的闺女在地窖里被饿死了、新回来的姑爷跑了。
前者是村外人儿的事儿,也不算是太伤心,但这老陆家的丽娘活生生在地窖里饿死了,可叫村子里的人都跟着心疼。
要说起来啊,事儿还是从前几天开始的,丽娘和新姑爷之间,先失踪的还是新姑爷。
那个新姑爷前几天就找不到影子了,也不出来吃饭,也不出门种地干活儿,人影子都摸不着,有人问丽娘,丽娘只说“人在炕上躺着呢”,人家小夫妻俩的事儿,旁人也没多问过。
结果没过两天,丽娘也不见了。
以前丽娘每天都去她爹家吃饭的,那一天丽娘没来,她爹四处去找,村子里的人也跟着找,但就是找不到。
三灵山地广人稀,山深之处水潆回,一个人失踪,就像是水进了小溪,叶子回了树林,找也找不到,一整个村子的人跟着忙活了两日,眼见着丽娘家老两口子都快找疯了,突然有人问了一句:“地窖翻过没有?”
众人齐齐摇头,还真没翻过。
丽娘亲爹去开了地窖的门,正看见自己女儿在最下面,被绳子绑着,身体僵了两日、关节不回血、已经活生生耗死,丽娘亲爹当场晕了过去。
这事儿闹大的时候,银甲才幽幽醒来。
银甲醒来后,人状态也很差——当时芝兰刺杀他们二人,先向银甲射了带毒的箭,又与紫刃搏杀,两人一起跌到了山间的断崖之下,一直不曾回来。
银甲人虽然醒了,但因中毒寸步难行,只能艰难放了求救信回来,将在三灵山中发现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请王爷派人过来增援。
“信上说,丽娘死后,文康帝去处无人可知。”拿着信的乌枪声线渐低,略有些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