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芙:“……”
他缓缓倾身,凑近了她问:“知不知你要我做的是杀头的事?”
“难道大人还要敲锣打鼓的护送我?”她说,“您不会偷偷吗?”
“那也费脑子费精力,我得想想值不值。”
“您慢慢想吧,哪天我忍不住以下犯上,把毅王给打咯,您找我的尸体问东问西去。”
凌云扑哧笑了,“逗我呢,打毅王,几两肌肉啊你?”
程芙却没有笑。
凌云也不笑了。
“马术练得如何?”他突然问。
她回:“还不错,正常赶路没问题。”
“有空再练练,我不会等你,更不会为你一直乘车,那很耽误时间。”他说,“何时离开,你得等我消息。”
他本来就要离开燕阳,捎带她一下也不是不行。
程芙激动地站了起来,差点踩着凌云,他往后仰了仰。
“大人,我没那么娇气,只要您肯捎上我,我决然不拖后腿。”
“你就不怕我把你卖了?”许是男人的劣根性作祟,他歪着头,戏谑道。
“怕的。”程芙说,“可我只要能动,我就能到处说我和毅王的关系,说被你拐骗而来,到时您也不好受,是吧?”
凌云哈哈大笑,转而眉毛一压,“就这么信我?到时月黑风高的,你不怕我将你先-奸-后杀,再挖个坑一埋?”
程芙瞳仁微晃,用力攥紧了自己的手心,背心渗出一层汗,废了好些力气才找回声音,颤颤道:“我相信大人。大人的眸中没有欲-念。”
凌云这次笑得前仰后合。
程芙抿着唇,很安静。
在崔令瞻不知道的角落,他的女人和亲卫商量好了逃跑的章程。
窗外传来三更天的梆子声,松弛下来的程芙陡然意识到自己是个女的,凌云是个男的,此时此刻,她与他若无其事对坐,坐在她的寝卧里,彼此距离不足一臂。
无论从何种角度解读都有些诡异。
然而身正不怕影子斜,况密谋“判主”本就不适合光明正大进行,她和凌云这样情有可原。
凌云低眸轻咳了声,“睡吧,我先走了。”
“大人慢走。”程芙殷勤地去橱柜里摸蜡烛,“蜡烛要不要?等没人的地方点上。”
凌云转了转胳膊道:“不需要。”
离开前,他似又想起什么,回身道:“是了……”
有两团暖暖的东西撞在了他怀里,一触即弹开。他知道是什么,往后退了一步,淡淡道:“我不找你的话,切勿找我。”
程芙面红耳赤,僵硬道:“好。”
“也不许在付大娘面前提我。”他说,“懂我意思吗?与我越疏远越好。”
程芙明白了过来,点头如捣蒜,“嗯,我都听您的。”
女孩的声音又细又绵,还带着一丝儿颤,于寂静的黑暗里钻进耳朵,有点痒,凌云头也不回钻出房门。
程芙赌赢了。
她出神地望着凌云消失的方向,如梦似幻,睡意全无。
去年,也是这样的春夜,她被人关进了毅王府为奴。
今年二月时,毅王把十七岁的她变成了一个妇人,在她尚且稚嫩的土地上肆意纵横,享受极乐,而后对她的掌控渐渐松散。
……
当东方冒出一线鱼肚白,天亮了。
惠民药庄鸡鸣犬吠,炊烟袅袅。
程芙用过早膳,就去了章吏目身边分药。动手的时候不影响动口,因而章吏目时长考校她些问题。
章吏目:“若老妇人因忧虑愤怒成隔气之症,你待如何应对?”
程芙想了想,用官话尽量吐字清晰道:“先为病妇益气补血,以六味地黄丸配合四物汤合二陈汤煎服,这是医书里的。”
章吏目点点头,又问:“那若是按你的,你当如何?”
“若是我的,我就让病妇再加三片生姜,次日就能见效。”她弯弯的笑眼像月牙儿。
章吏目:“都是令堂所授?”
程芙忙点头,“是。家母年轻时未能遇上皇后娘娘的恩典,后来为了我,哪儿也不敢去,不然定是个顶好的女医。”
“天下父母心,令堂很疼爱你。”
程芙悲伤的眼,却幸福地笑,“是的,我阿娘很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