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你回柳家太太我明日辰时有空。”
长随:“是,大人。”
辰时相当微妙,接待的同时也避免了留饭。
凌府没有长辈,柳余琴和程芙又是妇道人家,尤其程芙的年纪,留饭难免招惹非议,少不得要给人一种旖旎的想象。
生活回归正轨的凌云夜里不再有焦-渴和碰撞的冲动,渐渐把程芙放下了。他有自己的事情忙,无法接受满脑子想女人的自己,那样真的很蠢。
可他为何还是应了明日的拜访?
凌云想到了原因:为了原数返还她偷偷留下的三十两黄金。
小丫头片子一个,手里没几个钱,非要跟他客气,将来吃不好穿不好,受了委屈,再来缠着他多麻烦。
必须把金子还回去。
合情合理,他自洽一笑,冷不丁发现支摘窗下一只猫儿正瞪着他。
视线将将一接触,猫儿扭头跳进了花丛。
短短两日,娘俩就把贽礼置办齐,程芙也对京师有了一个模糊的轮廓,至少走出去不是两眼一抹黑,万一找不着路也能说出家住哪条街哪个胡同,周围有啥标志性的店铺屋舍。
她和姨母住在西桥门市的双槐胡同,往东走两道街便是大昭都城权贵聚集地之一的前门大街,凌云家就住那儿。
再次低估了他的三进宅子的含金量,够程芙和姨母吃喝好几辈子了。
“寒门不都落魄了吗,他如何买得起……”人对超出认知的事物都有好奇心,程芙也不例外。
柳余琴:“靠他自己肯定不行,但那是他祖上的产业,贵着呢,有价无市。他母亲是范阳卢氏,论起来还是安国公夫人的本家,数百年的世家嫁出去的嫡女,便是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的。”
说着,她凑近了程芙低声道,“像他这样的寒门,你进去瞧着可能没啥特殊的,但墙上挂着的不起眼的一幅画或许都价值连城。从前那些金山银山,纵然嚯嚯没了,随便留一两样老物件也够吃老本的。”
程芙没懂姨母想要表达什么,眨了眨眼“哦”一声算作回应。
心道又误会了凌云,他确实不稀罕自己那三十两黄金,没有硬撑。
而后,她就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只想随姨母去寿善药馆见识一番。
柳余琴明白她的心意:“我已托人留意太医署的动静,但凡出现空缺,国公夫人定然先照顾咱们。寿善药馆就罢了,又不是官衙,没那么多规矩,万一叫人冲撞了你多不好。”
阿芙过去不亚于小羊羔子掉进了狼堆里,那一群血气方刚的年轻小伙,不得浑身哆嗦。
忙忙碌碌一日又翻过,凌云天不亮便入宫,正逢一群文武大臣从待漏院走出,他们瞧见锦衣卫皆侧目而视,暗暗发怵,由远及近的朱红锦衣,似浴血而归的恶鬼,燃烧烈烈火焰,衣摆下翻飞的墨蓝色里衬,便是那徐徐绽放的幽冥之花。
“晦气,大清早就遇见了北镇抚司的人。”
“小声点,你瞧瞧他的玉带,品秩比你还高。”
“……”
有人立刻转移话题,聊起今天的异常:“皇上怎么了这是?”
迟迟不肯上朝,已过了两刻钟。
消息一向灵通的御史嘀咕道:“正在景华殿发火,生了好大一通气……”
“……?”
“东宫那位执意要削藩,然而经过辉王一事,皇上的耳根子早已坚硬如铁,父子俩为此事争执了月余。”
一名大臣咂咂嘴:“正因为有辉王的教训,才更应该削藩。”
众人觑他一眼,不予置评。
此前提议把毅王召回京师军机营还算有理有据,没坚持几日就改成削藩,也太没个沉稳了。
皇上再老糊涂也瞧出太子的敌意,龙椅都还没坐上已然开始排除异己了。
召回军机营尚可考虑,可把阿诺的实权削了,这些没出息的东西定然狼扑虎啮,到那时谁还能为他镇住场面?
皇帝年纪大了,愈发依赖毅王的能力,而今看透了几个儿子的嘴脸,便也愈觉得嫡孙顺眼。
如此,他偏要给阿诺选一门如意亲事,门当户对,叫这群自私的东西敢怒不敢言。
当然,也掺了一点私心,把毅王从他们中间划拉开,大家互相掣肘,维持微妙的平衡。
老皇帝端坐景华殿,将太子骂得狗血淋头,随着一声怒斥“滚”,还飞出了一只砚屏。
凌云拾起地上的砚屏,朝狼狈的太子躬身施礼,太子沉着脸拂袖而去。
双槐胡同里,柳家的下人卯正开始往门口的骡车搬运贽礼。
宽大结实的车厢和膘肥体健的骡子,不仅体面,还把柳家娘俩和贽礼完全容纳。
骡车的主人是胡同里的邻居刘氏,三十一二岁的年轻妇人,开一家脂粉铺子,只见她生得体态丰腴肤色白,樱唇未启笑先闻,浑身透着股精明强干,颇有些姿色。
柳余琴和刘氏婉声叙话,谢了又谢。
刘氏爽朗一笑:“远亲不如近邻,车子不就是拿来用的,我不外出闲着也是闲着,你们只管借去。”说罢,一双眼睛亮亮地端详程芙,欣然道,“好漂亮的神仙妹妹,哦不,我得是她姨了,好漂亮的孩子。”
是真绝色啊,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肤如凝脂眉目如画,挽了最寻常的妇人髻,未施粉黛,不见一朵珠花,素得跟朵小茉莉似的。
这朵小茉莉头披豆绿色的轻纱幅巾,只在两鬓附近各坠了颗米粒大的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