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让您受累了。”她嗫嚅道。
“……”
店家来敲门,弓着腰问凌云可要用饭。
凌云悬着的心尚未落下,瞥见店家发黄的领缘再次揪了起来,“带我去厨房。”
店家:“好嘞!”
那厨房果然与凌云猜度的大差不离,地上好些烂菜叶儿,没个插脚的地方,案板上油腻腻,不知多久没刷的大铁锅里炖着冒热气的咸粥。
他咽了咽,问:“卖我些食材,再找口干净的铁锅。”
店家依言照做,有钱的客人通常都这样,开小灶做好吃的。
他找来了一口干净的铁锅,小是小了点,做两个人的饭食还算可以。
客人有洁癖,全程不许他插手,连洗菜也不许,店家悻悻然抄着手看热闹,只见凌云把菜洗得比他婆娘的脸还干净,码得整整齐齐,又用洗得比他婆娘的脸都干净的菜刀手起刀落把菜切成粗细相等的丝儿。
这功夫,莫非也是厨子。店家探着脑袋瞅,只见他挽起衣袖,露出一双劲瘦有力的小臂,和面揉面,青筋微微隆起,思及他切菜时手背的青筋,是个练家子啊……
店家脑袋一缩,躲在了门后。
过了未正,程芙才等到了今日的第一顿饭,一锅热腾腾的阳春面,里面还卧着两只白白嫩嫩圆溜溜的荷包蛋,一碟清炒菜叶。
简单至极。
程芙端来两只早就过了遍清水的木碗,是他们行囊里的,干净放心。
她先为凌云盛了一碗,又为自己盛了一碗。
凌云扫了眼自己碗中的两只荷包蛋,将其中一只夹给她,“你已经够弱的,再不吃饱,是要累死我吗?”
程芙的脸唰的涨红了,连眼眶都是红的,低头默默吃面。
麻木是因为不敢再细想,不代表她不知自己有多令人头疼,凌云应是恨死她了。
面有一点好吃,比她以为的好吃许多,尽管她是个很能吃苦的人,从不挑食,可是又疼又累的时候能吃到这么好吃的面,还是欣慰的。
用完饭,她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有用,主动收拾碗筷,凌云摆摆手,意思是请她站远些,“当我求你了,你这个样子出去少不得又要给我添麻烦。”
她低头,目光落在粉嫩到与周围人格格不入的指尖上,又想到自己的脸,羞愧得无地自容。
最终凌云洗碗刷锅,还要帮她洗外衣,她蹲在屋里洗换下的小衣。哭泣倒不是因难为情,而是蹲下来的双腿实在是太疼了,钻心地疼,她真的快要疼死了。
待她收拾完,一脸晦气的凌云再打水服侍她洗脸刷牙。毅王精心饲养的宝贝儿跑到笼子外,受罪的人变成了他。
晚上休息前,程芙攥着双手,怔怔盯着打地铺的凌云,小声小气道:“我的模样确实太过扎眼,要不我,我扮成男子……”
好歹也能分担些活计。
凌云听她如此一说,偏过头上下扫了扫她,没说什么,哼笑一声。
闹呢,女扮男装,冬日尚且勉强,而今衣衫单薄,她胸-脯又鼓鼓的,倒在他身上时,他都能感觉到那么大一团,还有些小妇人的媚态,便是刻意束紧也会有可疑的厚度,更遑论她肌肤吹弹可破,嫩如羊脂玉,明眼人一瞧即知男女。
程芙:“不像的话,只能委屈你了……”
继续假装他的妻子。
主要是两名单身男女行路,难免惹人猜疑,遇到较真儿的,说不定还能去偷偷举报二人私奔。
倘若真的清清白白,没有官司倒也罢,大不了与人解释是兄妹,费些口舌,难就难在程芙“不清白”,怕是不久之后就要被通缉,还是轻省些为妙。
凌云“嗯”了声,感觉脖子有点热。
“你会不会梳妇人头?”他问。
“会的。”
“梳完记得把脸包好,头发也包一下,普通女人根本不可能有你这样的头发。”
像是绸缎一般光滑亮泽,触感也如丝缎。
程芙一一应下。
“还有手。”他回眸看着她的手,“也不要露出来。”
她低头抹泪,嗯了声。
凌云一瞧见她这副委屈的模样就头疼,没来由烦躁,“不许哭。”
他呵斥一声,她就噤了声。
打好地铺,两人安静地躺下。
没有人想去碰那张臭气熏天的床。
地上并不宽裕,两张羊毛毡铺起来几乎合二为一,凌云没来由紧张,余光观觑,她一沾枕头就睡了,完全没有把他当回事。
不是,他没来由地生气,什么意思啊她?
她是不是就没把他当成男的?
越想越气,然而这一路才刚刚开始,他已经受了太多的气,也不在乎又多了一桩。
夜已深,细微的风从特意敞开一点缝隙的窗子吹进来,吹散了浊气,凌云侧过头,程芙面朝他的方向,睡得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