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明所以,飞快啃了几口,硬把馒头咽下去,提着佩刀前往官寺外集合。
“宏法司提审反贼烂渣,命我们从旁协助,老十六,你刚加入不久,跟在师兄师姐后边看着就行,切记不可多嘴妄议,更不要质疑宏法司的话,他们说什么照做就是。”
豆芽怯生生地点头。
宏法司在城中东西南北设立哨房,盯紧百姓日常言行,监听、窥探、记录,一旦发现可疑行径就会立刻上门搜查问话,倘若解释不清楚就会被带回哨房进一步调查。
官寺离北哨房近,顺道押送罪犯前往位于城中央的宏法司。涂灵看着所谓的“反贼烂渣”,分明是一对斯文清秀的夫妻,他们被五花大绑,头发凌乱,神色没有丝毫不忿或激烈,只剩平静无望。
到了宏法司衙门,另外三个哨房也将犯人带到,公门大敞,外面围聚着许多百姓。
“跪下!”宏法司的小吏语气厉害。
偌大的院落跪着七八个蓬头垢面的罪犯,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个个手束铁链,垂头沉默。
太阳逐渐升高,棋子立在边上待命。不一会儿便见主司善天,左副司长生婆,右副司不灭公,一身白衣,身披斗篷出来,坐在圈椅上。
涂灵自然而然想起白家村的骨仙堂。
“哎哟,真热闹啊。”公门外一位紫衣郎官笑盈盈进来,随手将令牌给禁卫军看过,大摇大摆闯入宏法司。
他身长玉立,唇红齿白,左眼戴一只眼罩,完好的右眼媚若桃花,进来便一阵香风,是个极其爱美的男子。
主司善天眉宇微蹙,冷声问:“许侍郎这是作甚?”
对方笑道:“城主听闻宏法司今早提审人犯,命我过来瞧瞧,若有新鲜事,回去说与她听。”
善天瞥了眼:“既是城主的意思,你便过来旁听吧。来人,给侍郎看座。”
“多谢主司。”许侍郎毫不客气落座,并且吩咐小吏:“再来一张小桌子,笔墨伺候着,我得记下来,省得忘了。”
善天脸色愈发厌恶,匆匆使了个眼神,小吏赶忙照办。
一旁的左副司长生婆不想理会这个不速之客,抬手催促:“请真话菩萨出来吧。”
涂灵只听过耳、目菩萨,却不知这个真话菩萨又是什么怪东西。
主司善天稍稍撩开斗篷,伸手往宽大的袖口里掏了掏,手上竟捧出一只癞蛤蟆样的生物,外形似蛙,可它没有眼睛、鼻子和耳朵,只有一张大嘴,丑陋无比。
善天抬了抬手,癞蛤蟆跳到地上,仰天张开血盆大口,纹丝不动。紧接着,密密麻麻的耳菩萨和目菩萨不知从哪儿爬出来,一窝蜂涌向癞蛤蟆,回巢般,全部钻进它的嘴里。
“……”涂灵不料会看见这种场景,胃部抽搐,几乎想呕吐。
随着成百上千只耳目菩萨吞入腹中,癞蛤蟆越长越大,躯体被拉高,皮肉被称大,松垮的肚皮垂到地面,装得满满当当,它揉揉肚子,突然打了个巨大的嗝。
浑浊的口气瞬间蔓延开,仿佛生疮流脓的烂脚泡在臭水沟里,和死老鼠一块儿腌了几天几夜的味道。
涂灵屏住呼吸闭上眼,许侍郎登时跳起来躲开三丈远,捂住口鼻厉声咒骂:“熏死人啦!那么重的口气居然冲着我打嗝?!你冲他们呀!有没有礼貌!!”
右副司不灭公是个矮个子老头,嘴上两条长长的胡须垂下来,慢悠悠道:“侍郎慎言,怎可对真话菩萨如此不敬?”
涂灵睁开眼睛打量他们。
许侍郎躲在大圆柱后面,一边死死捂住口鼻,一边抬手指着自己:“我不敬?难道要说好闻吗?衣裳都被染臭了,待会儿回去熏着城主,你们该当何罪?!”
公门外的百姓也被熏得纷纷散开,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围上来。
善天抬手:“罢了,不必理会许侍郎,开始审问吧。”
真话菩萨已经拉伸到人小腿那么高,它吞下耳目菩萨之后便长出了眼睛和耳朵,脸上只有耳目口三官,模样长得真是叫天天不应。
只见他抬起高傲的下巴,用蔑视众人的眼神慢慢走向跪地的反贼。
“何逢双。”它审问的第一个犯人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你家的账簿怎么回事啊?”
真话菩萨一张嘴,那口气几乎把老头熏死,眼泪直飙:“账本用来记账,我不晓得你什么意思。”
小吏将他家米店的账簿送到正副司面前。许侍郎忍着恶心回到座位上。
真话菩萨冷哼道:“你在上个月二十八日那页画了个红色的大叉,是何用意?”
何逢双摇头。
“城主寿诞便是二十八,你说巧不巧?”真话菩萨眯起眼睛:“分明就是借机发泄怨气,红色为邪,你这是诅咒城主!”
“我没有啊!”老头子赶忙解释:“东街铁匠欠了我的钱,说好二十八日还,居然死不认账,我一气之下才把账本给划了,完全是无心的呀!”
“呵,哪有那么巧的事。”长生婆开口:“你当我们都是傻子么?”
许侍郎用袖子遮挡下半张脸,附和道:“不错不错,左副司怎么可能是傻子呢?绝对不可能是傻子,她一眼就看出账簿有问题,二十八嘛,偏偏定在这一天还账,肯定别有用心!”
第47章
何逢双哭着摇头:“是铁匠定的,不信你们可以去问他……”
长生婆道:“你再好好想想吧。”
真话菩萨转向下一位:“杨秀花,昨日你与妯娌摘菜时大肆贬损蕺菜,说什么鱼腥味重,又苦又涩,就算白送给你也不吃,有这回事吧?”
杨秀花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应对:“我、我……”
“你难道不知这是城主最爱的一道菜吗?”不灭公冷冷地:“城主当年在外征战曾患肺痈,靠蕺菜捡回一条命,若非如此,哪有今日束悠城繁荣昌盛的景象,可你竟然口出恶言践踏蕺菜,究竟是何居心,说!”
许侍郎又跟着搭腔:“居然敢不喜欢吃蕺菜,拐弯抹角不喜欢城主,肯定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