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布边指给他看“上面几层厚,下面几层薄。布庄里偷料,是这么偷的。”
军需官听得脸都青了“这、这可是京里送来的货……”
楚冽垂眼看了那一眼,没说话,转身走到一旁的木箱前。
箱盖半掀着,他从里头抽出一支箭。
叶翎还记得她昨晚从伤兵身上拔出类似的箭………木头轻,尖却锋利,容易折。
楚冽握在掌心,手腕一拧,箭杆在他掌心下微微弯了一弯,又弹回去。那一声“咔”的轻响在安静的仓里显得特别刺耳。
他冷笑了一声。
“军布偷料,箭杆换木。”
他的声音低得像压着一层火,“禁司营盖过印,这笔账,是算在他们头上,还是算在我楚冽头上?”
军需官不敢接话,只能低着头,汗顺着鬓角往下淌。
叶翎看着箱角那方小小的朱印,心里亦有一点沉。
她吸了口气,还是开口“不管算谁的,兵穿着这样的布,上阵就是吃亏。”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愣了一瞬,这句显然太不“安分”,已经不是一个小医女该管的范围。
楚冽却没有生气。反而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里有东西闪了一下,像是某种迟来的赞许,又很快被他压下去。
“你认得这几样料子,”他说,“从今日起,军医帐抽一个人来,跟军需一起验货。”
他说“军医帐”的时候,目光却牢牢落在她脸上。
叶翎吸了吸鼻子,点了点头“……好。”
“好。”
楚冽收回视线,把箭放回木箱,转身往门外走。
经过她身侧的时候,他犹豫片刻,抬起袖口轻轻擦过她肩膀,替她掸了掸从高处落下来的灰。
那一瞬间,她险些以为是错觉,那一点触碰轻得像风,却又烫得厉害。
他似乎也僵了一下,随即收手,若无其事地推开门。
冷风灌进来,吹散了仓里的布灰味,也吹散了她脸上那层红。
军需仓出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一层。
风把雪味从城墙那边卷过来,吹得人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叶翎把披风往上提了提,指尖还残留着布料子的粗涩感。
肩上那个位置却一直是热的。
刚才楚冽替她把布灰拂掉,指尖只轻轻擦过一下,她却像被火燎了一下似的,直到现在还带着一圈隐隐的麻。
“想什么呢?”
一声干巴巴的嗓音在耳边炸开。
叶翎被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老军医不知什么时候坐在军医帐门口,一手摇着扇子扇着炭盆里的火,看她半天了。
“没、没想什么。”她赶紧走过去,一掀帘子,把药箱放回木架上。
老军医“啧”了一声“脸红成这样,还敢说没想。”
叶翎一愣,下意识抬手去摸脸,烫的。
老军医扭头看着帐里的女孩,嘴里念叨“今日楚将军怎么回事?一大早练兵练到晌午,晌午完了查军需,查完军需又派人去点伤兵册。你认识他的上个月,他可没这么忙。”
叶翎低头翻药柜“……可能军务多。”
“军务哪天不少?”老军医斜眼看她,“你没现,他看你眼神也怪?”
叶翎“……”
她当然现了。
从早上校场,到军需仓里,他每一次看她都像是只看了一半就赶紧移开,怕多看一眼会出事似的。
可真要说哪里不对,她一句也说不清。
“你昨晚上睡得怎么样?”老军医突然问。
叶翎手一顿“还、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