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那一声高喊令晏朝心头顿时发怵,即刻躬身应声:“儿臣在。”
皇帝冷厉的目光刺向她:“你做什么去了?”
晏朝知晓今日皇帝定然会找自己的麻烦,但事到临头仍不免提心吊胆。她的答案无论如何皇帝都不会满意,但她必得开口。
才要跪下,忽听皇帝呵斥一声:“站起来!堂堂太子动不动跪得跟奴才一样!”
她心下微怔,却依言将两膝一提,立稳了却听皇帝已然转了话锋:“兰怀恩是朕身边用惯了的太监,他有异心朕定然第一个饶不了他!还用不着你们紧赶着给他定罪!”
话落,又转头吩咐殿内的太监:“去,将那几份奏折呈上来!”
殿内寂静了片刻,空白的时间被皇帝的怒气和威压充斥着,压得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然而满地跪着的臣子中,仍有几名低着头却不肯认输,大有不顾一切谏诤到底的势头。
奏折被取过来,皇帝翻开,却只看署名。
“礼部左侍郎吴士元!”
“臣在。”嗓音洪亮,坚定且沉稳。
“奏疏是你写的?”
“是。望陛下……”
皇帝打断他的话,冷冷吐出一个字:“黜!”
礼部左侍郎早料到此结果,直起身,朝皇帝端端正正行过大礼,一句话也不说,神色无畏地随内侍离殿。
紧接着是同样的展页声,一连串的名字相继被念到。
“都察院左佥都御史王征,黜。”
“礼科给事中谌应贞,黜。”
“翰林院侍读张承郜,黜。”
最后一个是:“兵部尚书蔡彦,贬!”
借着今日之事,皇帝接连处置数名官吏,当二品大员亦被牵连时,众人终于心惊起来。有人跪不住,冒死出声:“陛下,这般草率贬黜……”
“你,”皇帝伸手指向那个身影,“杖六十,去!”
晏朝抬眸,袖中手掌紧紧一攥,抑制住怯意,开口即言:“父皇三思。”
皇帝眼底阴凉,连看都不看他:“跪下!”
晏朝即刻从容跪了。
“再多言,朕连你一起打。”——
作者有话说:注:
①讲学一段取材自南宋真德秀《大学衍义·帝王为学之本》中对“人心惟危,道心惟微”的解释,原文为“夫所謂形氣之私者……形諸用則曰中道,本非二事也”,杨仞与晏朝对话为作者粗浅认识,如有差错,还请见谅。
PS:个人观点,尽量符合本文时代背景,所以价值观与现在不同,勿杠。(欢迎理性讨论学习,不过我感觉应该没有……叭)
②西山是真德秀的号,晦庵是朱熹的号。
③暗夜执炬,孤光难明:衍生自和朋友讨论时的聊天记录,朋友李大爷(昵称)原话分享:“在黑夜里,只点亮一支蜡烛是照不亮前路的。”
第89章青……
一场闹剧最后以皇帝的怒火收场。居豹房,远大内,服金丹,近佞宦,一样也没松口。
接连贬黜数名官员已令众臣人心惶惶。而本该罪大恶极的兰怀恩,罪名仅是殴打朝臣行为不端,皇帝训斥几句,赐了五刑里最轻的笞刑,至此便了了。
晏朝从皇帝那里出来,半道一转,去监刑。
荆条在半空中一扬,破空声响如雷鸣。接着噼里啪啦一阵有规律的鞭打声,兰怀恩趴在刑凳上一动不动,连闷哼都不屑出声。
晏朝纳闷,疑心他是否晕厥过去,轻唤他一声:“厂督?”
那人便转过头,瞧见是她,先是怔了怔。随即朝她笑笑,忽然“哎哟”一声开始鬼哭狼嚎地喊起疼来,连行刑的太监都吓了一跳,险些丢掉手里的荆条。
晏朝观他神情,知晓他大半是装的,就不肯再理他,只冷淡地吐出两个字:“活该。”
皱眉时,眼中那抹不悦便十分明显了。
对皇帝的行径,她向来是无动于衷的;朝臣那里,她总在思量着如何左右权衡。唯有对兰怀恩,她想对他做出些什么,却无可奈何。
她看着眼前矫这揉造作的太监,心绪忽而有些复杂。
她究竟是中了什么邪,才会觉得他会浪子回头?她在期望什么,期望他会为了自己而改变本性吗?
那她究竟算他什么人?
是君,是主,是他攀附的权势,还是他寻欢的绮念?又或许他真的有将她放在心上,而她愿意接纳,却又不敢承认。
暗自苦笑一声,“自作多情”四个字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她忽而觉得莫名烦躁。
兰怀恩受完刑,终于失了张牙舞爪的气势,虚弱地趴着直倒吸气。
有太监去扶他,他却摆手挥开,勉强撑起身,抬头仰望着晏朝:“今日一事,殿下应当是站在朝臣那边的吧。”
晏朝垂下眉眼:“你指望我同你站在一起?”
兰怀恩怔了怔,映着眼前人的目光渐渐涣散,压在心间的情绪却复杂起来。他重重地垂下头,冷风隔着衣袍凌迟着伤口,一道道的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