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重,王府的角门却已喧腾起来。
粗粝的车轮碾压着冻土,混杂着马匹不耐的响鼻、车夫粗鲁的吆喝和守卫呵斥盘查的声响。
浓烈的牲口臊气、腐败的泔水酸臭和刺鼻的盐腥味弥漫在冰冷的空气里。
沈璃蜷缩在一辆运送泔水的破旧板车底下。车身腐朽的木架缝隙不断滴落着粘稠腥臭的液体,沾湿了她破烂的衣角。
这令人作呕的恶臭,此刻却成了最好的掩护,完美地掩盖了她身上残留的沉水香和血腥气。
她紧贴着冰冷肮脏的车底板,透过木板间的缝隙,死死盯住外面移动的景象。
一辆,两辆……第三辆!
那辆由两头瘦骨嶙峋的老骡子拉着的破旧盐车缓缓驶近。
赶车人蜷缩在车辕上,披着一件看不出原色的破袄,赤着的双脚只用几缕草绳胡乱捆绑着御寒。
当他的脚随着骡车的晃动微微抬起时,借着角门悬挂灯笼那昏黄摇曳的光线,沈璃清晰地看到了——
那人右脚的大拇指,赫然缺了半片指甲!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硬生生咬断或撕扯掉的旧伤!
是“断趾老七”!那个在黑石峡那次惨烈行动后便如同人间蒸、被各方势力都认为早已尸骨无存的盐枭头目之一!
他竟然还活着,而且此刻就在这王府的角门,赶着这辆标记着“三”的盐车!
“停下!查车!”守卫粗暴的吆喝声响起。
一名披着皮甲的守卫上前,手中的长枪闪着寒光,毫不留情地刺向老七赶的那辆盐车!
枪尖轻易地撕裂了最上层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
“哗啦!”
雪白刺眼的盐粒如同决堤的瀑布,从破口处倾泻而下,瞬间在冻得硬邦邦的地面上堆积成一座刺目的小丘。
沈璃的指甲猛地抠进了身下腐朽的车板木刺里!尖锐的木刺扎进皮肉,带来一阵钻心的疼,却远不及她此刻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
盐袋夹层!
那里面藏着的东西……一旦被觉,那张足以掀起腥风血雨的北狄布防图,她和琴师、甚至整个黑蝰残存的力量……都将万劫不复!
冷汗瞬间浸透了她单薄的脊背。
“且慢。”
一个冷冽低沉的声音,如同寒冰投入滚油,瞬间让嘈杂的角门陷入一片死寂。
玄色蟒纹的靴尖踏过地上散落的雪盐,停在那座小小的盐丘旁。
萧隐不知何时已站在了盐堆边缘,身姿挺拔如枪,周身散着无形的威压。
他并未看那惶恐匍匐在地的断趾老七,只是微微俯身,修长的手指随意捻起一小撮散落的盐粒,在指尖轻轻搓捻。
冰冷的玉扳指在昏暗的光线下流转着幽微的光泽。
“青州井盐?”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猫捉老鼠般的玩味。
跪在地上的断趾老七身体猛地一抖,额头死死抵着冰冷肮脏的地面,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回、回王爷的话……是……是淮北矿盐……”
“哦?”萧隐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嘲讽。
他将指尖那撮盐粒举到眼前,灯笼昏黄的光线穿透晶莹的颗粒。
“淮北矿盐,杂质多,色泛青灰,味带土腥。”
他的目光缓缓移向地上那堆在灯光下显得异常纯净、几乎透亮的盐粒,“此盐,晶粒透白如雪……”
话音未落,他身形骤然一动!快如鬼魅!玄色袍袖带起一道劲风,他猛地俯身,一只骨节分明、戴着玉扳指的手,如同铁钳般精准地抓住了断趾老七那只裹着草绳、缺了半片指甲的右脚脚踝!
“——而你脚上这草绳,”萧隐的声音陡然变得森寒刺骨,如同地狱刮起的阴风,“沾着的,是青州独有、赤如鸡血的朱砂泥!”
守卫头领脸色剧变,眼中杀机爆射!他手中的长枪没有任何犹豫,如同毒蛇出洞,带着刺耳的破空锐响,瞬间刺出!
“噗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