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石头的断
时光荏苒,距离石头脚伤返乡养伤,已过去大半年。
北地的冬天来得早,窗外已是寒风呼啸,雪花纷飞。
石头坐在简陋却温暖的火炕上,那只伤脚虽已痊愈,但每逢阴雨天,仍会隐隐作痛,提醒着他那段短暂却刻骨铭心的过往。
他的伤能好得这般利落,多亏了冬梅表妹不时托人捎来的伤药和银钱。
每次捎来的东西里,总会夹着一封薄薄的家书,多是冬梅絮絮叨叨说着府里的琐事,让他安心。
石头识字不多,总要请村里唯一的教书先生帮忙念。
这一日,先生又拿着新捎来的信,坐在炕边,慢悠悠地念道:
“……表哥勿念,冬梅一切安好。府中近日……
唉,大奶奶前些日子不慎小产了,老夫人和三少爷伤心得很……
如今,
全府的指望都在李姨娘身上了,她身子重,眼看再有两三月便要临盆,老夫人日日着人送补品,紧张得不得了……”
“李姨娘……身子重……再有两三月便要临盆……”
这几个字如同冰锥,猝不及防地刺入石头耳中,狠狠扎进他心里!
他猛地抬起头,脸上那憨厚的、带着些许期盼的光芒,在瞬间凝固,然后寸寸碎裂,化为一片死寂的灰白。
他手指无意识地蜷缩,抠紧了身下的炕席,粗糙的席子边缘刺得掌心生疼,却远不及心头的万分之一。
再有两三月临盆……他心中飞快地、颤抖地计算着日子。
从他与她在那小院中共度那两夜,到现在……差了足足两个多月!
两个月!
像一盆带着冰碴的冷水,从他头顶浇下,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血液,
也浇灭了他心底那一点点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微弱的、关于那个大孩子(四儿)或许……或许……的荒诞念头。
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他痴心妄想。
她那般身份,那般容貌,那般心思……怎会真的与他这个粗鄙的长工有瓜葛?
那两夜,或许真如她所说,只是“躲星”的必要,只是他恰好属虎,只是……一场阴差阳错的梦。
孩子,不是他的。
四儿不是,她如今腹中这个备受期待的,更不是。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失落和酸楚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低下头,宽阔的肩膀垮了下去,像是骤然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原来,他连在心底悄悄珍藏一份念想的资格,都是没有的。
“石头?你怎么了?脸色这般难看?”先生担忧地问。
石头猛地回过神,用力搓了把脸,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沙哑:
“没……没事,先生,就是……就是脚有点疼。
谢谢先生,信……信我晓得了。”
送走先生,石头独自坐在冰冷的炕沿上,望着窗外纷飞的大雪,久久不动。
也好。
断了这念想,也好。
他这样的人,本就不该有任何非分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