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途经长乐宫,里头隐约有道家唱文之声,宫内甚至有烟雾缭绕,顾芙好奇张望了一下,柳眉轻颦。
太子拉回她的注意力:“我那五弟从小脾气就这样,又倔又直,瑾之和他共事,辛苦了。”
顾芙收回心神,不好说高灿什么,只是低头不语。
两人进了书房,太子交给她一个茶盒:“这是你家的玉峰龙井,沏一点来喝吧。”
顾芙接过盒子,里头的是去年的茶了;太子道:“省点喝,现在江南六路全封了,没有就只能看来年了。”
顾芙心里五味杂陈,太子确实很有本事,就算他待人未必真心,但都能让与之共处之人如沐春风,卸下心防与他交好。
顾芙取了琉璃壶,倒入滚水直至琉璃壶变色;又过一会儿,才将玉峰龙井舀一小勺纷纷撒下,手法娴熟,点茶功夫十分好看。
太子讶异:“你还会这一手?”
顾芙笑道:“玉峰龙井就是要这样喝才好喝。水热了不行,冷了也不行,八分滚,茶味最刚好。”
一边说一边将琉璃壶中的茶倾注到杯中,太子喝了一口,脸上立即现出赞赏神色,笑容也明朗起来。
“经霜说的不错,你是个有趣的人。”
顾芙:……
“方才在殿上不是不给你说,只因朝臣都在。”
“臣知道。”
太子点头:“看来你也明白了,以后记得就行;在朝堂上不是什么话想说就能说。”他笑:“现在让你说,有什么话直说无妨。”
顾芙看向太子高烁不说话,太子又道:“说。”
顾芙咬牙:“应该让五皇子带兵出征,韩忠留守京城。”
“为什么?”高烁并没有生气,而是目光灼灼盯着顾芙。
顾芙道:“恩荣宴当晚朝臣制定的计划,现在已经不能用;周相说要战决,可目前已经要入冬,萧将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无法在开春前结束战局,我们必须做好仗打到明年的准备。”
“所以?”
“所以应该要让更懂得胡人作战的五皇子去北疆。”
“可是你不知道,胡人不喜欢在关内过冬,他们会在正式入冬前都退回塞外。”
“但如果他们不回去呢?”顾芙反问:“是不是就是因为大家都默认五胡与鞑靼都会抢够了就走,所以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最后使我们失了先机,更养大了他们的胃口,让大晋流于被动?”
太子专注着杯子,没有回顾芙的话。
可顾芙从太子的沉默却彻底恍然大悟──从最早开始,朝廷就没有打算要打这场仗。
国库没钱是其一,三年前高丽一仗,又割地赔款;再加上今年南方雨涝,雪上加霜……
其实要解决北疆混乱,唯一的办法就是主动出击,彻底把胡人打趴;可他们选择韩忠,韩忠虽是将军,但会跟着朝廷命令走;高灿则不会,而三年前一战,高灿损兵折将,没有人愿意再信任他。
果然,太子突然问她:“瑾之,你觉得我那五弟如何?”
从太子的语气,顾芙明白太子是真的把她当“自己人”,可无论自己怎么回答都不妥。
“五殿下他……”顾芙考虑良久:“是一个可以打仗的人。”
太子没有表现出赞同或反对,只是眉毛动了动,顾芙后来又补了一句:“只是脾气有点莽,这一点是他性格上的缺失。”
“嗯。”太子以含糊的鼻音应了一声,然后随手翻起顾芙带过来的兵册,漫不经心的问:“这些都是他教你做的。”
怕为了讨论战略,顾芙把这些日子作的战地舆图和兵册记录都带来了。
“是。”
太子看了一会儿,里头除了舆图,就是京畿军编制与人事调动安排,他无心多看:“你说的对,所以他还要再练练,大军交给他孤不放心。”
顾芙咬牙。
太子道:“女子为官很辛苦,在一群大男人中要站稳脚跟不容易,瑾之辛苦了。”
顾芙愣了一下,摇头:“不辛苦,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臣能担起一家之主,就能为国效力。”
太子此刻脸上的感动如果是演的,那顾芙真得颁给他一座奥斯卡。
他叹了口气:“我朝女官一般都是走文职,在礼部、户部当差,能像瑾之这般有大局观和魄力的女子真的很少。”
“能使优劣得所,那是殿下英明。”
太子大笑:“想不到你也准备了高帽子,送出去几顶了?”
顾芙也笑:“高帽子也是看人送,太子不需要高帽。”
太子笑得更大声了,然后眼睛定定看着她:“孤终于明白为什么五弟和经霜这么看中你,你有才识又风趣,很……”
很迷人。
太子没有往下说,顾芙疑惑看着他,但太子不打算说,毕竟那个词君臣之间不适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