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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中秋夜（第1页）

中秋将至，京城秋意渐浓，金桂飘香。苏宅院内，孙巧莲早早带着仆妇准备了各色月饼和果品，虽不及清泉镇自家做的用料实在，却也透着京式糕点的精巧。佳节倍思亲，苏翰章提笔给清泉镇的父亲和姐姐写家书，详细描述了京中生活已安定，母亲身体康健，弟妹乖巧，自己在翰林院诸事顺遂，让家中勿念。字里行间，透着安稳与思念。

不久，清泉镇的回信便到了，厚厚的一封，是苏静姝的笔迹。信中除了细数家中产业近况、父亲身体安好外，更多的是对京中亲人的牵挂和叮嘱。她心思细腻，不仅关心苏翰章的公务应酬，还特意在信中嘱咐苏墨：

“……墨妹聪慧，然京中非比乡野，人情往来亦是学问。你虽不喜交际，但多结识些品性相投的闺秀，于自身见识、于家中兄长，皆有益处。须知多一个朋友，便多一条路径，多一分眼界。闲暇时，不妨随母亲参加些花会、诗社，无需刻意逢迎，只做旁观，择善而交即可。母亲初到京城，言语习惯多有不同，你在一旁，亦能多加提点，以免失礼于人前……”

苏墨读完姐姐的信，轻轻叹了口气。她明白姐姐的深意。京城人际关系错综复杂，闭门造车绝非长久之计。即便她内心更愿意待在书房研究图纸或摆弄那些萧焕悄悄送来的小工具，但为了不让兄长分心，为了让母亲更快适应，也为了苏家能更好地在这帝都立足，拓展必要的社交圈是她无法推卸的责任。

她找到母亲孙巧莲，将姐姐的意思说了。孙巧莲本就有些怯于京中官宦人家的交往，听女儿这么一说，更是紧张：“墨儿，娘一个乡下妇人，去了怕给你哥哥丢人啊……而且……”她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最近倒是有两个媒人上门，隐隐约约提过哪家的小姐，娘这心里一点底都没有，那些人家里背景如何，性子如何，一概不知，也不敢胡乱应承，只好都先推说翰章公务繁忙，暂无暇考虑婚事搪塞过去了。若是出去交际，万一……”

苏墨挽住母亲的胳膊，语气平静却带着安抚的力量：“娘，无需担心。我们不多言，多看多听便是。姐姐说了，择善而交。京城也有许多和善人家。至于兄长的婚事，”她顿了顿，想起之前与二哥的谈话，“二哥的意思是，他刚入仕途，根基未稳，当以公务为重，站稳脚跟后再议婚事不迟。我们也确实不必急于一时，免得让人误会我们急于攀附。届时女儿陪您一起去，若有不适，我们早些回来便是。”

孙巧莲听了，觉得女儿和儿子说得都有道理，心下稍安，却又忍不住叹了口气：“你二哥是个有主意的，娘知道。只是看着他年纪也不小了，身边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唉，罢了，就先依你们吧。”

中秋前夕，翰林院的一次小型聚会上，苏翰章偶遇了工部尚书赵友志。

赵尚书年约五旬，面容清瘦，眼神锐利，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他显然还记得苏翰章，这个曾在惠亲王诗会上以一番“匠作亦可为国策”的言论隐隐顶撞过他的新科探花。更重要的是，他记得苏翰章的父亲——那个曾在工部任掌事匠师、手艺精湛却不懂逢迎、最后因其母丧而辞归乡里的苏秉忠。

“苏编修，”赵尚书端着酒杯，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近来在翰林院可还适应？修纂前朝实录，可是个磨性子的活儿。”

苏翰章恭敬行礼，不卑不亢地回答：“回赵大人，晚辈资历浅薄，正需在翰林院潜心学习，磨砺学问。修史之事，确需细致谨慎，晚辈不敢有丝毫懈怠。”

“嗯。”赵尚书微微颔，目光在苏翰章脸上停留片刻，似在审视，“听说……你与萧家的二公子，走得颇近？”

苏翰章心中微凛，面上却依旧从容：“萧焕兄热心肠，晚辈初到京城，诸多事宜蒙他相助，心中甚是感激。”

赵友志嘴角扯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萧二公子确是热心。年轻人，多结交朋友是好事。不过，翰林清贵之地，终究学问才是根本。莫要辜负了圣恩和……你苏家这门手艺的传承。”他特意在“手艺”二字上微微加重了语气，仿佛在提醒苏翰章不要忘了自己的“根”，又似有别的深意。

说完，他便不再多言，转身与其他重臣寒暄去了。苏翰章站在原地，心中却泛起波澜。赵友志的话看似寻常的长辈提点，实则暗含机锋，既有对他与萧家交往的留意，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基于过往（与其父的芥蒂）而产生的疏离和审视。这位工部尚书，似乎一直在暗中留意着自己。

中秋佳节，京城各处皆有灯会诗宴。苏墨记着姐姐的嘱咐，耐着性子，挑选了一场由某位家风清正的文官家眷组织的、规模不大的中秋赏菊诗会，陪着母亲孙巧莲一同前往。

孙巧莲紧张得手心冒汗，紧紧握着女儿的手。苏墨则显得平静得多，她换上了一身素雅得体的衣裙，举止沉稳，并不多言，只安静地跟在母亲身边，偶尔在母亲不知该如何应对时，低声提点一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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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会上，多是些文官家的小姐和夫人，吟诗作对，赏花品茶。苏墨对诗词歌赋兴趣不大，但她观察力敏锐，很快便从众人的言谈举止中，分辨出哪些是真心喜爱诗文，哪些是附庸风雅，哪些性情温和，哪些心思活络。

其间，她注意到一位穿着淡雅、气质温柔婉约的少女，似乎也不太擅长诗词，多数时间只是安静地听着，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偶尔与人交谈，也显得十分得体谦和。经人介绍，得知她是与兄长同科进士、现任翰林院检讨周穗的妹妹，名叫周婷婷，其父是国子监司业周轩逸，正四品官。

许是气质相近，都不太适应这种喧闹的场合，苏墨与周婷婷目光偶尔相遇，便相互微微一笑。休息间隙，两人很自然地走到了一处闲聊起来。话题从眼前的菊花开始，渐渐扩展到京中的风物、阅读的书籍。周婷婷虽性情内向，但言谈有物，性情真诚，与苏墨颇为投缘。苏墨也现，周婷婷在女红和绘画上颇有天赋，对色彩和构图有独特的感受力。

一场诗会下来，苏墨虽觉疲惫，但能与周婷婷结识，也算不虚此行。两人约定日后可互相走动，探讨画艺或书中的趣事。孙巧莲见女儿交到了朋友，对方又是书香门第的小姐，也稍稍松了口气，觉得自己似乎也并非完全无法融入。她在一旁也悄悄观察了周婷婷，觉得这姑娘模样好，性子静，家世也清白，心中不免又动了动念头，但想起儿子的话，只得暂且按下。

中秋之夜，京城灯市如昼，火树银花，游人如织。苏翰章难得休沐，便带着母亲、弟弟妹妹出门赏灯，感受这帝都的繁华佳节。

苏钧和苏铮兴奋不已，看着各式各样的花灯、糖人、面具，眼睛都不够用了。孙巧莲看着孩子们高兴，脸上也露出了舒心的笑容。苏墨则更留意那些造型精巧的走马灯、机关灯，暗自分析其内部结构。

行至一处猜灯谜的摊位前，这里围了不少人，气氛热烈。一盏造型别致的八角宫灯下悬挂着几条谜语。其中一条“画时圆，写时方，冬时短，夏时长（打一字）”“……”难住了周围地小老百姓们。

苏墨看了一眼，心中已了然，却并不言语。这时，忽听得一个温柔的声音带着些许犹豫轻声念道：“画时圆……写时方……这莫不是个‘日’字？”

摊主闻言，笑着赞道：“这位小姐好才思！正是‘日’字！”周围人也纷纷投来赞赏的目光。

苏墨回头，正是周婷婷，她身旁站着其兄周穗。周婷婷似乎没想到自己猜中了，脸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

“婷婷姐好厉害！”苏墨由衷赞道。

“苏妹妹？”周婷婷见到苏墨，脸上露出惊喜，又看到她身后的苏翰章和孙巧莲，连忙敛衽行礼，“苏伯母安好，苏……苏编修安好。”她这是第一次如此近地见到苏翰章。只见他身着月白色长衫，身姿挺拔，面容俊朗，在璀璨灯火映衬下，更显得气质清雅，温润如玉。周婷婷只觉得心头微微一跳，连忙低下头去，耳根有些热。

苏翰章也拱手还礼：“周小姐不必多礼。这位是家母，舍妹苏墨，还有两个顽皮的弟弟。”他又向家人介绍了周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