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是在伪装。
她那么聪明,这些日子胆敢踩着他的底线要吃要喝,不就是仗着他手中无兵马,谢氏的臣服,对他来说是求之不得吗?
不就是仗着她自己几番碎骨捏造的脸,和他高度相似,是那些傀儡根本无可取代,而他又确实需要这么个人,替他行走人前吗?
元培春也不是个好拿捏的,太后难道还敢在这个刚把子侄扶持上东州节度使位置上的关键时期,公然戕害东州度支营田副使?
东境那三十万兵马,距离钱氏主家盘踞的桑州,也就只隔了几座城而已。
这浅显的道理,只要不是关心则乱都能想得清楚。
朱鹮恼于谢氏女的嚣张与狂肆,又不得不承认她确实聪敏多智。
既然她不上当,只能朱鹮骗她去。
“太后这个时候召见你母亲,所图之事,自然还是谢氏兵马。”朱鹮调子越发轻缓,近乎温柔。
“你也知道,朕的那些傀儡都难当大用,谢氏既然对朕‘投诚’,你代谢氏来到朕身边,这种场合该你替朕去看看,以表诚意不是吗?”
谢水杉:“不去。”
朱鹮想挥动手中的玉如意,把这谢氏女脑袋砸碎。
但他隐忍了片刻,又开始循循善诱:“你去一次蓬莱宫,只要你谢氏对朕诚意得以验证,之后无论你想要什么,谢氏想要什么,朕都会考虑。”
谢水杉:“不去。我说了,什么事情都不会再为你做。”
谢水杉还特意说明:“别以为我有什么善心,就算你现在要把皇后给杀了,我也不会再管。”
本来就不该管。
现在就算是天塌下来,谢水杉也只会当棺材盖来盖。
朱鹮没想到,戏台子搭好,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竟然眼看着要毁在这冥顽不灵的谢氏女手中。
心中几度想将她拖到宫内狱去,让她把所有的大刑都走上一遭,以解心中愤恨。
他让人将他朝着床里面挪动了一些,玉如意扔在床头上,去扒谢水杉的被子。
谢水杉的头,被朱鹮从被子里挖了出来。
带着些许愠怒地睁开眼,对上朱鹮显然也藏不住恼意的眼睛。
朱鹮却还压着根本压不住的怒意,哄道:“你去蓬莱宫,等回来后,你要什么,朕给你什么。”
“床垫也可以给你。”
谢水杉看着他片刻,知道睡肯定是睡不成了。
她突然嗤笑了一声。
而后伸手,一把勾下了朱鹮的后颈,压在面前,两人同样高挺的鼻梁骨相撞。
谢水杉还带着丁香味儿的呼吸,就这么滚烫地喷洒在朱鹮的脸上。
她眯着眼问朱鹮:“我想要什么……你真的知道吗?”
朱鹮眉心死死拧着,他腰上还卡着腰撑,这么被骤然拉着侧身低头,侧腰被卡着,若不是他没知觉,一定会疼得跳起来。
他从未和人如此近距离相视,心中的厌恶与排斥达到了顶峰。
但是他想到自己的布置,绝不能毁在谢氏女手中。
因此他抿住双唇,强压被冒犯的滔天怒火,撑着手臂逼着自己没有挣扎。
但是本能躲避让他的鼻尖在躺在下方的谢氏女鼻尖上蹭了一下,仿如亲昵。
朱鹮难以忍受得浑身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撑在床榻的双手骤然攥紧褥子,微微战栗。
但是越气,他的声线便越是柔和婉转,好似哄着生魂入鬼窟的活鬼:“朕不知道。但你告诉朕,朕什么都给你。”
这当然是谎言。
朱鹮可从来都不是个什么千金一诺的君子。
他是个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暴虐君王。
谢水杉能感知到他的紧绷,厌恶,抗拒,这么近的距离,也将他因强忍排斥所致的双眼宛如燎原的怒火一样蔓延开来的血丝,尽收眼底。
火候差不多了。
谢水杉心中对这个世界,对活着的厌烦,也已经达到了一个临界点。
她都等不到自己好一点了。
谢水杉倦懒无比地勾了勾唇,用尽她积蓄了半天,现在能调动的所有力气,双手在朱鹮后颈处相扣,以全身的重量,拉下了朱鹮的头。
同时在枕头上微微偏了下头。
下一瞬,朱鹮腰撑再也撑不住这样幅度的倾斜,朱鹮整个人都跌了下来。
两个人相抵的鼻梁错开——同样薄情寡义的薄唇,撞在了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