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鹮一想到自己需要细细掰开了揉碎了跟他解释为什么会留下谢氏送来的“大礼”,简直心力交瘁。
那人不仅胆大包天,还巧言善辩,看着他的眼神有冷漠有兴味,唯独没有半点对皇权甚至对生死的畏惧之意。
几句话把江逸逼到百口莫辩的境地,确实不是等闲之辈。
至于为何要留下他,也不过是顺水推舟,将计就计罢了。
无论谢氏是想迷惑他,刺杀他,甚至是妄图用这么个人李代桃僵,直接将人杀死都得不偿失。
东境三十万兵马,谢氏纵使这些年来已经远离权势中心,麾下兵马却是兵强马壮,铁蹄铮铮。
朱鹮完全可以利用此人,在与世族的博弈之中,将谢氏这艘大船拖下水。
这是一把递到手中的双刃剑,能豁开眼前这一潭死水一样的局势,能斩断那些相互勾连虬结的世族根系。
就算是用剑先伤己,如今连站起来都做不到的朱鹮,又怎么舍得放弃?
江逸还在劝朱鹮。
朱鹮叹了一口气。
他身体千般温补万般仔细,但是体力终究有限,他就像一盏即将燃到尽头的灯烛。
处理国之大事已经是勉强,实在是没有精力再去教一个榆木脑袋。
于是朱鹮冷了语气,杀人诛心般问江逸:“朕的命令你再三质疑,是当真想越俎代庖吗?”
江逸扑通一声跪下,手中的奏折随着他的动作一起摁在地上,对着朱鹮砰砰叩头,用恨不得撞地而亡的力度,表达自己的忠心。
颤颤巍巍地开口道:“陛下,奴婢只是……”
朱鹮闭上眼睛,眉心微拧,又道:“继续念。”
朱鹮没有叫他起身,江逸便跪在地上,压抑着满腔激烈冲撞的情绪,拿起地上的奏折继续念。
“臣御史大夫蒋桥,谨昧死以闻。”
江逸熟练地跳过了无用的歌颂君王,以及官员秉承自己职责所在等等废话。
而后念道:“东州节度使钱满仓,纵恶仆于朔京强掠民女,充奴为妾,致民怨沸腾……”
朱鹮睁开眼,看向床帐顶端,发出一声冷嗤。
语调幽幽:“钱满仓乃太后母族子侄,无功无禄,太后强扶他为东州节度使,是为了渗透东州兵权。”
江逸刚被朱鹮给吓唬了一下,但是听到朱鹮的话,忍了好几次还是没有忍住说道:“狗屁的东州节度使,不过仗着太后的威势挂个虚名罢了,钱满仓胆敢去东州上任试试!”
“谢敕虽死,但是所留子女皆为东州虎狼,钱满仓前脚去东州,后脚就得像谢敕一样尸身都找不到!”
朱鹮闭上眼,已经是累极,语调越发拖沓疲惫:“不管如何,这东州节度使的‘茅坑’到底是太后占着了。”
“陛下,这御史大夫的弹劾岂不正好……”
朱鹮最后道:“着察事厅子去查。”
“是!”江逸领命。
又适时说道:“陛下,已经临近子时,陛下身体要紧,今日先歇下吧。”
朱鹮含糊应了一声,连着人伺候洗漱都未来得及,就失去了意识。
他身体太差了,若不是因为事发之时年轻,恐怕早已油尽灯枯。
不过朱鹮终究还是没能睡个安稳觉,他才昏睡过去不久,就被江逸摇晃着肩膀强行叫醒了。
“陛下,陛下先醒一醒……”
“陛下,麟德殿那边出事了……”
“陛下……”
朱鹮醒了,但是这样刚刚睡下就被强行叫醒,他更虚弱了。
几乎是气若游丝地说:“你叫魂儿吗?”
真是越来越没规矩。
朱鹮艰难睁开眼睛,明明也算是小睡了一会儿,此刻的面色却苍白到近乎灰败。
若是平时,就是天大的事情江逸也是能顶一会儿的,好歹让朱鹮自行缓神,不这么生耗他的心血。
但是此时不是天大的事能形容的,因为天真的塌下来了!
江逸都来不及让人将朱鹮从床上扶起来,就扒在床边上对朱鹮急吼吼地说:“出大事了陛下,那东州谢氏送来的,是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