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等便顺藤摸瓜,摸到了那家乃是前朝没落后,自西州逃难到东州的王氏旁支。”
“这王氏旁支之中出了个品貌俱佳,才名远播的公子。据说乡试,府试,省试俱一次考过,名唤王玉堂。”
“而要议亲的对象,并不是谢千帆,是谢氏最小的女儿谢千萍。”
“这桩婚事才刚刚提起就不了了之,但是这王玉堂却在婚事未成之后,受谢氏保举,到朔京的监门卫之中,做了个录事参军事的正八品小官儿。掌印章收发,文书核查。”
“而后又在陛下登基第二年的景清二年恩科之中,被陛下钦点为探花郎。”
朱鹮对这个探花郎王玉堂是有印象的,确实学富五车,且品貌上乘。
他最初想要这没落门庭出身的探花,先做个校书郎。
但是探花郎自称醉心古书典籍,自请去了弘文馆编修国史,修抄典籍。
校书郎虽然品级低却是清贵要职,晋升路径很清晰,外放之后地方任满考优,便可回到朔京,进入六部尚书省做郎官。
朱鹮想着王玉堂年轻,在弘文馆那清水衙门熬几年,再启用也不迟。
却原来这王玉堂并不是才大志疏,醉心读书,而是不想为他所用,乃是谢氏安插在朝中之人。
朱鹮坐在长榻之上,手上摆弄着一支紫毫,笔杆是上等的和田玉,却比不过捏着它的那手指修润好看。
“继续说。”
“臣等从王家入手,得知了谢敕确实有两个女儿,其中一个,乃是东州赫赫有名的女将谢千帆,另一个,便是与她一胎双生,生来却因为天生羸弱,长到十二三岁都没怎么出闺房的谢千萍。”
“谢氏原本是打算和王家结亲,让那王玉堂倒插门。”
“只不过据王氏说,后来又是谢氏毁亲,只说女儿体弱,不治而亡,为了补偿王家,才会保举王玉堂进朔京,为他争来了一个登科的资格。”
“臣等入不得谢府,只得设法蹲守谢氏仆从,蹲到了一位府内医师出门采买,用了些手段,从这医师的口中,撬出了真相。”
“那谢千萍自幼虽然体弱,却是多智近妖,身坐闺中,对朝中局势的把控却格外精准,几次世族间的倾轧,都在她的预测之中,还为此助谢氏躲过了两次灾祸。”
“在得知了陛下不良于行,网罗天下相像之人后,谢氏便请府医为她碎骨多次,塑成如今容貌,再以‘投诚礼’之名,送入皇宫。”
“陛下,”身着皂色袄子,围着黑色蒲头的察事,眉目平平,言辞却简洁清晰,不带任何私人揣测好恶,“属下们只查到谢氏送入皇城之人,正是那多番改容换貌的谢千萍。”
“也寻来了谢千萍欲要与王氏结亲之时,给王氏相看的画像,以及生辰八字。”
“至于谢氏有什么图谋,这女子究竟是投诚礼,还是刺客……恕属下们无能。”
察事回话之后,叩头等待朱鹮裁决。
朱鹮并无迟疑,也没有为难这些手下。
说道:“此番命尔等颠簸东州,路途凶险遥远,差事办得很好,江逸,命人带此行的察事去领赏。”
“属下叩谢陛下隆恩!”
察事下去领赏,江逸给朱鹮倒来参茶。
上次磕的脑袋还没好,江逸不敢再轻易出言僭越,只等陛下决断。
朱鹮喝了参茶之后,问道:“察事带回来谢千萍的画像在哪?”
江逸早就让人备着,立刻回身从身后的内侍手上取来画像,呈给朱鹮。
朱鹮将画像慢慢展开,看到了一个眉目英气,气质却并不出挑,甚至孱弱阴郁的女子。
朱鹮慢慢地拧起眉心。
原来她叫谢千萍。
原来她并不是天生就长那副模样,而是多次碎骨重塑,生生地照着他的模样仿制而来的。
朱鹮莫名心头有无名火起。
他第一次见她,惊疑震愕。
世上怎会有人与他如此相像呢?
他自己让人满国境搜罗来的人,无一例外,最多也只像个三四分。还品格难言,言行猥琐,实在不堪入目。
若非丹青姑姑妙手改貌,那些人又胆小惜命,不敢造次,早就被识破了。
只能替他去一些只可远观的大朝会,仗着后宫大多世族入宫女子,未曾见过他的真容,替他敷衍太后。
他以为这世上,还真的有与他如此相像之人,这简直是老天怜他艰难,送给他的最好假面,哪怕是个女子。
至少她机敏聪慧,至少几番试探之下,她不曾暴露他,也似是无意刺杀他。
纵使有疯病……有疯病也无碍。
正如她所说,他需要的是一个行走人前的皇帝,疯病促使她胆大妄为,朱鹮也蓄意纵着,只要能为他所用,就算是恣睢放肆,也没什么不好。
却原来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
谢氏故意把养在深闺的女儿弄成这个样子,绝不可能是送入宫中来“投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