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告诉那对夫妻,贸然带去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难道不是好心办坏事?
那未免也太残酷了。
“但他们现在过得并不幸福。”
一个清晰而冷静的声音打破了沉默,笪阮抬眸,看见少年眼中近乎固执的坦诚。
“也没有和你想象的那样,在努力向前看,他们始终活在你死亡的阴影里,为自己没能保护好你而自责,日复一日。”
“竹析?!”
虞年谣有些吃惊地低呼,哪怕类似的场景不是他第一次面对了,也会觉得好友的话太过尖锐直白。
“我说的是事实。”
倾竹析没有丝毫动摇,在某些事上,他总是固执得不像自己,话语更是直白到近乎鲁莽的地步。
但只有这样,才能撕开一切形式的粉饰和回避。
自以为是的温柔才不是真正的温柔。
笪阮觉得喉咙有些干涩。
倾竹析一点都没错,他的话像是精准的刀,剥开了自己刚才所有看似体贴的推论。
但他的那些宽慰的设想,全是基于逃避的猜测,与其说是在体谅那对夫妻的感受,不如说是自己在畏惧,在逃避那两份沉重而陌生的哀伤。
或许是因为类似近乡情怯的心情,笪阮对于联系上他们这件事莫名有些畏惧。
“对不起,小析”
倾竹析叹了口气,刚刚那严肃的神情已经消退了。
“不是逼你一定要联系上他们哦,只是我希望你能在了解全貌的情况下做出你认为正确的选择,不用着急的。”
要做出这个选择的其实不只是笪阮,还有游戏中的玩家。
毕竟传达思念的行动是由玩家来负责的。
是否要将找到父母的消息告诉笪阮,是否要鼓励笪阮联系上自己的父母,玩家在其中自由发挥的空间很大,不同的选择也将导向不同的结局。
倾竹析不管别人是怎么选择的,他在这方面从不会犹豫和纠结。
替他们做出决定,无论如何一定是不对的。
每个人都需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更别说替他人做出可能会影响其一生的决定了。
——
客厅中弥漫着无形的悲伤,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
“两位同学,我相信你们都是好孩子,不是来寻消遣的。”
笪谦湛的声音依旧保持着休养,但那份温和下透着竭力抑制的波澜。
“但宽慰的话有很多,你们不必以这种方式”
温文尔雅的男人已经在尽力委婉地表达自己的愠怒和抗拒了。
在他看来倾竹析和陈束跃都只是孩子,说出类似‘梦世界’之类听起来就荒唐的东西,本意是为了宽慰。
但这实在是太离奇了,以至于假得毫无诚意,像是一个恶劣的玩笑。
过去这么多年,他的夫人经历了无数个以泪洗面的日夜,好不容易才能安睡片刻,如今这两个少年突然拜访,留下些不负责任的、虚无缥缈的希望,要他和佟欣未来如何继续?
向前看这样站着不腰疼的话谁不会说?
“虽然听起来很像是臆想的小说设定,但我说的没有半句虚言,所以我有一个问题,两位想要再见一面小阮吗?”
倾竹析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儿是得不到信任的,但他要的又不是信任。
笪谦湛眉头紧锁,下意识地就想要反驳这荒谬的一切,却被身旁的佟欣轻轻捏住的手打断。
他蹙眉,倒是沉默了下来。
佟欣露出一个柔美的微笑,“当然,我做梦都想要见到小阮,但不知道是不是他怨恨我们,从未来过我与阿湛的梦里。”
一旁的陈束跃听到这话,突然就绷不住自己的表情了,他猛地低下头,借口喝茶的动作掩饰地抹了好几下眼角。
巨大的酸楚涌上心头——如果笪阮真的彻底离开了,他们反而还能梦见他,但事实并非如此。
笪谦湛和佟欣想要在梦里见到笪阮,就必须令自己沉睡的意识前往第七枢。
但无法和梦使者一样控制自己梦里身体的普通人,又怎么可能准确抵达第七枢,见到他们日思夜想的人呢?
“不是怨恨。”陈束跃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喉头的哽咽,把这话说得斩钉截铁。
尽管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这份信念来源何处,他只是很难过,难过到都快憋不住自己的眼泪了,为这咫尺天涯却无处安放的亲情之爱。
“他只是对那件事发生以前的事情记不太清楚了。”
倾竹析进行了一个解释,也不管夫妻俩会不会相信。
“最后一个问题,两位一般晚上都是几点睡觉的呢?”
——
又是一个看起来和过去没什么区别的夜晚,不到九点,笪谦湛和佟欣早早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