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教大师们劝人不要着相,不着相便能瞬间脱离苦海。
《六祖坛经》里写到“本自具足”,他想,自己悟性还是不够高,不够超脱,也没有慧根,要不然怎会连“本自具足”四个字都完全无法体会?
若是人真的可以本自具足,即便程溪不在身边,他也能感受到自己仍然拥有她。
然而,感受不到,就是感受不到,没有就是没有,已经失去,就是已经失去。
他要如何说服自己无中生有?
又要怎样才能欺骗自己从未失去?
他无力地靠在座位上,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象,就像回望自己前三十五年的青春——不,他的青春停留在程溪离开的那一刻。
后来没有她的每一天,自己都像是一具行尸走肉,疲惫而麻木地活着。
活着而已。
赚了更多的钱,爬到更高的位置,拥有更多的权力。那又如何?他早已,早已失去了生命中最为珍视的一切。
那个他最爱,也最爱他的姑娘;那份他曾经视为珍宝的爱情……
“我们家比较小,装修也很简单,如果你住不惯,可以订酒店。”程妙瑾提醒道。
周衍东收起杂乱的思绪,目光看向女儿,摇了摇头:“没关系,以前我和你妈妈住过更小的房子,只有七平米来着,再多一个人都挪不开脚。”
程妙瑾:“真的吗?妈妈没跟我说过,也没在日记里写过。”
周衍东:“嗯。我很快赚到一笔钱就带她搬进好一些的公寓里了,不过也只是稍微好一些而已。那个时候我的目标是,赚很多很多钱,让你妈妈住上大房子,开上豪车,穿金戴银。但我想给的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
程妙瑾点头附和:“妈妈确实不喜欢这些,她的快乐不来源于此。吃一顿饱饭,睡一个好觉,都能让她幸福一整天。这样的人——”
她顿在此处,收住了话,不再往下说。
周衍东:“嗯?”
程妙瑾迎着父亲的目光,半张着唇犹豫片刻,极小声说道:“这样的人,怎么会轻生!对么,爸爸?”
周衍东没有作声。
他无法给女儿一个确切的答案,因为以他三十五年的人生经验来看,不到最终结局的那一刻,谁都无法预知准确的结果。
他经历了太多事,这些事在发展过程中一再反转又反转,他早已学会不要提早下定论。
然而,他还是鼓起勇气,伪装出坚强的目光,对女儿说道:“是的,妈妈不会那样。”
他挪开目光,看向窗外,景色飞快向后移动。
点点滴滴的回忆汇流成海,奔涌进周衍东脑中。
他胸闷得有些喘不上气,仰头靠着椅背,默默调整呼吸,稍微舒服了些时,听到女儿轻声提醒:“快到容今了,爸爸,准备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