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声令下,大军开拔。
这次平叛以江维为首,元帝共点了三万精兵,于这几日陆续离开京城南下。段文珏麾下有六千人,另有一千民夫负责粮草,他身后跟着的是长乐侯府的府兵,约有三百之数。这些都是他的近身侍卫,和民夫一样并不算在六千人之中。
大军走的是官道,在距离官道不远处的小路上,一行数十人勒住了缰绳,正远远看着一旁大军的队伍。他们穿着紧身的短打服饰,头上戴着笠帽,身上披着蓑衣,用布巾蒙了脸防尘,他们骑的不是普通的黄劣马,而是骨量极好的鞑靼马,马侧挂着半丈长的重刀。
这是顾府的家仆和苏氏镖局的人。
局势混乱后顾仲阮身陷峡州下落不明,顾林书和顾林苍带人前去接应,为保安全,请了苏家的镖师同行。
看了片刻顾林书拉了拉缰绳道:“走吧。”
他们这段路和大军方向相同,等到了沧州附近他们会继续南下。
路旁有许多难民,这些难民大多是周边的百姓,他们先前聚集在京城,被强行驱逐后无处可去又不愿远离家园,就幽魂一般在此徘徊,他们或坐或躺,脸上漆黑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面貌。有难民看见民夫们推着的粮草想要上前讨食,被一鞭子抽走后不敢再上前,仇恨地注视着大军。
大军行进不快,顾林书等人策马赶路,很快就超过了大军的方阵,远远将其甩在了身后。
消息还没有来得及传出去,峡州城也已经被乱军占领。这附近有几股势力汇合到一起,突然侵入峡州,蔡知州逃跑之后下面的人怕担责任也跟着溃逃,峡州只留下了一个空壳子,乱军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此处。
矿监税使马邦才被捉住关入了原来的峡州府大牢。留在府衙主持赈灾事宜的顾仲阮也被乱军捉住,眼下被软禁在峡州府衙中。
山匪推开房门,端着一个木盘进来,上面放着几个白面馒头和两碟小菜。山匪将托盘放在方桌上,客气地道:“顾大人,请您用午膳。”
送饭的山匪刚走,后面就进来一个粗壮的汉子。他是这帮乱军的匪首,名叫葛成义。他拱了拱手同两人见礼后自顾自的找了个椅子落座:“顾大人,我的提议您可想好了?”
顾仲阮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恕老夫无法与先生共事。”
“大人。”葛成义劝道,“如今朝廷就像那烂木椽子,表面看着还好,里头早被虫蛀空了。您看看外面的百姓过得都是什么样的日子,民不聊生流离失所!这样的朝廷,您还要维护不成?!”
顾仲阮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葛成义劝道:“顾大人,您能挺身上书反对开矿,被贬官也再所不惜,如今大乱姓蔡的卷了钱跑了,您又愿意留在此处征粮救灾,可见您心系百姓。既然如此,你如何忍心看百姓过那样炼狱般的日子!”
顾仲阮睁开眼冷然道:“先生不必多言。”
葛成义也不再多劝,叹息一声离开房间,让手下锁上了房门。
“老大。”外面的一个山匪对葛成义道,“这老头子就像茅坑里石头又臭又硬,不如杀了算了!”
葛成义冷冷地看过去,那山匪接触到他的目光,讪讪地闭嘴。葛成义扫视了一圈院子里众山匪:“此事休要再提。”
众人应诺。
房间里刘同知叹息一声:“大人,这匪头子不知还有多少耐心。”
顾仲阮取过馒头,递给刘同知一个:“先吃。明日的事,明日再说。”他压低了声音,“姚七他们还留在城里,再等等。”
峡州城外半山腰上,两个山匪偷偷摸摸地摸进了院子里,故意弄出了一些响动,果然引起了屋子里护卫的注意:“谁?!”
护卫出来查看,两个山匪提刀便上,双方短暂交手后两人假装不敌,边战边退,引走了屋子里五六个侍卫。
这会儿功夫,屋里除了女眷,就只剩下了三个侍卫。
埋伏在林子里的山匪这才现身,提刀冲进了院子,剩下的三个侍卫拔刀应敌,双方战做一团。
奈何对方人多,很快就纠缠住他们三人,让他们无暇顾及身后的女眷。后面的山匪看着屋子里一个个如花似玉的女眷们,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第092章第92章
山匪们饿狼一样扑向女眷,惊得几个小姑娘失声尖叫。曹婉拔出了腰间的配刀挡在了山匪面前,李月桦也拔出了长剑,拦住了扑过来的山匪。
山匪没想到女眷中还有人会拳脚功夫而且战力不弱,被曹婉母女二人挡住。女眷们的尖叫声传出去,被引走的护卫们顿时明白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放弃了前面引他们的土匪,转头回赶。
护卫们回来得及时,这些山匪不是侯府护卫的对手,很快就被杀得丢盔弃甲,在杀掉了几个山匪之后,余下的见势不对,扭头就跑。
几个护卫追了上去,小队长收了刀,低头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对曹婉道:“夫人,此地已经暴露了行踪不安全,咱们得另寻个地方避一避了。”
曹婉转身看着身后众人,除了李秋涟和李月桦的眼里还有着几分镇静,其余的人皆惶然地看着她。
她们这一行全是女眷,穿着打扮实在扎眼,眼下派出去的两个探子还没有回返,不清楚接应的府兵那出了什么问题,为何不见踪影。
此时夜色已经降临,四下里一片漆黑,只有月光洒下来,勉强还能看清脚下的路。
曹婉对小队长道:“你能不能想法子弄些难民的衣物来让我们更换?”
小队长明白了曹婉的意思,她这是想换了装扮趁着夜色混入难民里。他当即招呼了两人,去寻难民的衣物。
这个倒也不难,峡州城外城里同样到处都是死人,扒些衣物易如反掌。过不多时,两个护卫就寻了不少衣物来,一股脑扔在地上。
曹婉从衣服里寻了适合李秋涟身形的,交到她手上,李秋涟倒也干脆,脱下了华贵的织锦外袍,穿上了难民的布服,随即摘下了头上身上的首饰拿个帕子抱了揣进怀里,又打散抓乱了头发,垂了些到额前挡住自己的脸。
其她诸人见状有样学样,都学她一般打扮。江娆拿起一件衣服,见那衣服又脏又破,还有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忍不住抱怨道:“这东西太恶心了,这比倒夜香的婆子身上的味道都重。”
“你想这么进城不成?”李秋涟此时也没了耐性容忍她,冷冷道,“你这样送到山贼面前,想想会是什么下场?”
江娆咬咬牙不敢再多言语,忍着恶心换上了衣物。
护卫们也更换了衣裳,小队长将换下来的外袍包在一起,挖了个坑草草掩埋。一行人趁着夜色走向峡州城。
离开码头之后,路上的人渐渐增多。这里受地动的影响同样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和倒伏的树木,这些难民们就随意的找个地方,席地在废墟中蜷缩着睡觉。
夜色中她们一行人并不显眼,山路上还有很多从其他地方而来的难民,渐渐地众人汇聚到一起,有些不愿再动弹同样在路边寻了个地方倒头就睡,有些还不死心的继续往前走着,想要坚持到入城。
峡州的城门已经近在眼前,城门两侧的火把熊熊燃烧着,新设的守军环抱着双臂靠墙坐在地上,有的在低声聊天,有的在闭目养神,对进进出出的难民们视而不见。
曹婉一行人不敢贸然进城,在靠近城门难民聚集最多的地方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悄然打量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这一呆,就是好几日。众人每日混在难民群里领上一顿粥果腹,其它时间便学别的难民那般低着头坐在墙根底下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