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灵没有理会天机子那失态的质问,也不在意他眼中翻腾的惊骇。
她只是向前走了一步。
这一步很轻,裙摆微动,不沾尘土。
她没有运起半分内力,也不曾摆出迎敌的架势,只是从一处静立,移到另一处静立。
她站在那里,周身空寂,仿佛与这山石、林木、微风本是一体,只是纯粹地“在”这儿。
然而,就是这看似随意的一步,却像一块粗砺的石头,猛地砸进了一架精密运转的机关内部。
在天机子那遍布四周、无形无质的推演感知中,原本以他为中心、以北忘为目标的那些清晰交织、不断延伸、勾勒出无数未来变化的命理之线,在南灵脚步落下的瞬间,生了剧烈的扭曲和断裂。
她本身即是“空无”,是推算中的盲处。
当她不动时,这个盲处固定,天机子尚能设法绕开,将大部分心思用在束缚北忘的命理之网上。
可她的移动,让这片绝对的“空无”换了位置。
这一步,不偏不倚,正踏在几条最关键、维系着整个推算稳定的丝线交汇之处。
于是,诡异的情形出现了。
那些原本如臂使指、清晰指向北忘下一次呼吸、下一次心跳、下一招变化的丝线,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猛地搅乱,立刻失去了既定轨迹。
它们开始疯狂地互相碰撞、缠绕、打结,接着出只有天机子才能察觉的、细微却刺耳的断裂声,一条接一条地崩断、消散。
那原本严密有序、笼罩全场的推演脉络,以南灵落脚处为中心,混乱迅蔓延,整个结构轰然瓦解。
天机子闷哼一声,身子微微一晃,脸上血色瞬间褪去,变得惨白。
他正在飞快掐动、维持推算的手指,像被冻住般猛地僵在半空,指尖轻颤,再也动不了半分。
脑海中那原本清晰映照出战局未来数息变化的“天机图景”,此刻已是一片狂乱的混沌,无数代表命运的光丝胡窜乱动,彼此湮灭,再也给不出任何有用的预判。
一股腥甜涌上喉咙,又被他强压下去,这是推演被强行打断带来的反噬。
他猛地抬头,目光像淬了毒的钉子,死死钉在南灵那平静的脸上,那眼神里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惊骇,以及一丝深可见骨的惧意。
他修炼推演之术数十载,自认已窥得几分天机奥秘,遇到过能以秘宝遮掩自身命数的高人,也遭遇过以蛮力强行搅乱一方气机的强敌,但从未见过,甚至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事——
不需施展任何神通,不需调动半分内力,仅仅凭借她“存在”本身的移动,就能让他耗费心神构建的精密推算,在眨眼间彻底崩溃!
“你…你究竟做了甚么?”天机子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与沙哑,先前那智珠在握、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消失无踪,只剩下最深切的困惑与一种面对未知庞然之物时的本能战栗。
南灵静立原地,对于自己这一步所造成的、足以让任何推演者胆寒的效果,她脸上没有任何变化。
她只是那样站着,空茫的眸子依旧对着天机子的方向,仿佛刚才只是随意走了一步,看了看路边的野草,而非有意动摇了一场生死相搏的局势。
一旁的北忘虽无法像天机子那般清晰地“看”到无形丝线的崩坏与脉络的瓦解。
但他的直觉和对气机的敏锐,让他能清楚地察觉到天机子骤变的脸色、那被迫中断的掐算,以及其周身那股玄奥、令人窒息的“掌控感”的急剧消退。
他更能感觉到,一直如影随形般缠绕着他、让他每一寸筋肉、每一缕真气都无所遁形的无形压力,在这一刻,骤然减轻了大半!
虽然并未完全消失,但那种一举一动都被彻底看穿、被提前封死所有生路的绝望感,确确实实地减弱了!
他惊疑不定地看向南灵,心中震撼难以言表。
他完全不明白她是如何做到的,这简直近乎鬼神之能!
但这无疑是她带来的、绝境中的一丝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