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哥莫仲磊呢?怎么没看到他的照片?”季风禾试探地问。
“我哥小时候不喜欢拍照。”莫醉毫不犹豫撒谎。
“你爸妈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莫醉顿了一瞬,再开口时声音淡了几分:“死了。他们死了好多年了。我奶奶也死了,三四年前的事儿。”
“抱歉。”季风禾不再多问,将相册向莫醉的方向推了几分。
“没关系。时间过去太久了,我早就没关系了。我都快记不清他们的模样了。”莫醉垂下眼睛,看着照片中曾经有温度的亲人,停了几秒,开始往后翻。她翻动的速度比季风禾要快上许多,只草草看过照片中的人和物,并不想回忆照片背后的故事,直到翻到祖母年轻时的照片,速度才逐渐放慢。
相册排插照片的方式是倒叙,祖母随照片的翻动逐渐变得年轻模糊。前面几页的照片仍旧是彩色的,贯穿祖母的三十多岁到五十多岁。那时候她还没出生,照片的主角只有祖母和父亲,以及去世多年,莫醉从未真实见过的祖父。
最开始的照片大都是在老院子中拍摄的,又或者是过去的格尔木城中。父亲二十岁左右的年纪,与祖母并排站着,笑得开怀。后面几张祖父开始出现在镜头中,时间是1980年左右,照片背景大多是照相馆,或是自家的老院子。那时父亲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祖母和祖父亦正当壮年。
再往后的照片没了色彩,成了泛黄的黑白照片。照片记录了父亲从出生到八九岁的年纪。那时照片珍贵,每年只拍几张,大都是在照相馆中拍摄,从背景中看不出什么。
直到整个相册的最后一张。
那是张六个人的合影,照片中的人三男三女,都是二十多岁的年纪,穿着差不多的衣裳。祖母站在这群人的最中间,头发是齐耳短发。她的左侧是个年轻男人,年轻男人的左侧是个年轻女人。女人的肢体向身边男人倾斜着,俩人应当是夫妻或是情侣的关系。祖母的右侧是个年轻女人,与祖母手挽着手,姿态亲密,应该是祖母的闺蜜。祖母闺蜜的右侧应当是她的爱人,双手搭在她的肩头,毫不避讳镜头。站在六人中最右侧的是年轻时的祖父。
这六个人瞧着像三对情侣或是夫妻。
照片的背景是一条热闹的街道,看不出是什么地方,但莫醉下意识觉得,这里不是格尔木。
她将照片从发脆的塑料薄纸后取出,翻到背面时看到一行模糊的字迹。
“1967年,摄于新居。”
1967年,祖母22岁。
祖母出生时,国内并未建立完善的户籍制度。后来制度建立,祖母为自己填写的出生年份是1945年。莫醉看过祖母的档案,她的第一条记录出现在1965年,但那条记录并未留下太多信息,仿佛只是记录了这个国家有这么一个人。她的第一条带着住址的记录出现在1970年,那时她已迁入格尔木,档案中留下的地址正是她儿时住过的老院子。
祖母的前半生没留下任何文字信息,亦未对晚辈们提起太多。莫醉不知道祖母是在哪里出生的,又是在哪里长大的,更不知道这1967年的新居,究竟是在哪里。
莫醉有预感,这张照片背后定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可她对祖母的过去所知甚少,如今秘密的大门就在她的眼前,她却连锁在哪里都找不到。
季风禾从莫醉的手中抽出照片,看了几秒后道:“冷湖石油小镇。”
莫醉愣住,嘴比脑子先动:“你怎么知道?”
季风禾的手指点了点照片边角:“这里。”
莫醉凑近几分,脸几乎要贴到照片上,才看到季风禾所说的东西。
那应该是个走街串巷的货郎误入照相机拍摄的范围,匆匆离开时,还是被照相机拍到自行车的半个轮子,以及后座上拴着的货箱。货箱上有几个字,落在老旧黑白照片中比芝麻还要小,“冷湖油矿”。
莫醉猛然转头,眼角眉梢都是喜气:“老板,你不会就是葫芦娃中的二娃,有千里眼的那个——”
她的话只说了半截,眉眼间喜悦还未散尽,便随身体一起冻结在原地。
不知何时,二人竟靠得这么近。季风禾的脸就在她的眼前,只隔着几厘米的距离,她能清晰看到他的每一根眉毛,每一根睫毛……以及他耳垂上的那颗小痣。她盯着那颗小痣看了半晌,心脏像是被土豆的皮毛蹭过,又麻又痒。
季风禾侧头,盯着莫醉的眼看了一会儿,喉结上下滚动,微微向后仰了些,自然而然拉开二人间过于越界的距离。
他的动作惊醒了莫醉,她赶忙将屁股挪远几分,恨不能坐到沙发的最尽头。再抬眼时,触到季风禾写满“你至于吗”的目光,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随意抓了个打破尴尬的问题:“老板,你怎么突然来格尔木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