颍川钟氏,清贵风雅,以律法与书法传家,与陈、荀同列顶级士族,声名赫赫。
同在颍川,陈襄自然多有熟悉。
那些士族有着根植于血脉的傲慢与自负,固守旧礼,对主公的新政阳奉阴违,其中便有钟家家主。
当初陈襄在思考拿谁家开刀立威时,便想到了钟家。毕竟对方知根知底,动起手来方便也更有威慑力。
于是,他亲率铁骑踏破了钟家门楣,该杀的杀,该威胁的威胁,最终逼得钟氏更换家主,俯首帖耳。
杀鸡儆猴的效果是显著的。
天下士族见陈襄如此六亲不认,一时间噤若寒蝉,无人再敢明目张胆地挑衅他的权威。
当然,他这番雷霆手段,与钟氏的仇算是彻底结下了。
陈襄的目光掠过面前将军英俊的面容,估算着他的年纪。当年事发时,对方恐怕年纪不大,应该不会记得他的面容。
那边杜衡已下车站定,向钟毓行礼拜谢:“我等是从荆州去往长安科考的士子,多谢将军及时驰援,若非将军,今日恐怕……”
钟毓骑着白马,立于满地的狼藉当中,并未回应杜衡,而是直直地看向车内的陈襄。
陈襄也起身走下马车,向钟毓见礼:“多谢钟校尉出手相救。”
钟毓道:“可有名帖?”
这便是要验明正身了。
陈襄其实是不太想在此处暴露身份的。毕竟眼下刚脱匪手,对面的又是与他有血海深仇的钟家人,在这荒郊野岭,谁知对方会不会一时冲动?
但杜衡听到此话却当即拿出了怀中的名帖,陈襄见状心中无奈,也只得将自己的名帖拿出。
钟隽接过,先扫了一眼杜衡的名帖,然后展开陈襄的名帖,垂目看去。
“豫州士子,陈琬?”他缓缓念出声来。
陈襄心中一诧。
陈琬?
原身不是叫陈湘么?
下一瞬,他脑中闪过萧肃那张面白心黑的脸。好啊,对方竟然不声不响地给他改了个名字。
他当初离开府衙时满心忧虑,过后也未仔细查看名帖,竟时至今日才发现。
陈襄对萧肃不通知他,就擅自做出决定的行为有些不满。但事情已成定局,他纵使心中思绪电转,面上却分毫不露,低头垂目,好像陈琬就是他原本的名字一般。
钟毓目光锐利地看着陈襄的面庞:“你可是颍川陈氏之人?”
在那道审视的目光之下,陈襄拱手:“回将军,说来惭愧,在下祖辈上确与颍川陈氏或有同源之谊。”
“然则历经数代,早已是旁支中的旁支,血脉疏远,与寒门子弟并无二致。”
他面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个略带苦涩的笑容:“实在不敢妄自攀附,以颍川陈氏自居。”
钟毓闻言,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又仔仔细细地打量了陈襄片刻。
“哼。”钟毓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像是嗤笑,又像是单纯的不耐烦。
他将名帖扔还给二人,没再多说一句话,猛地一勒缰绳。
“收队!”
白马调转马头,钟毓带着剩下的几名亲兵,头也不回地沿着官道疾驰而去,只留下一地狼藉和尚未散尽的烟尘。
看样子对方并未认出什么。
陈襄摇了摇头,将名帖收回怀中。
杜衡凑过来,脸上带着几分困惑,压低了声音问道:“陈兄,我记得你的名讳似乎……”
陈襄面色自然地忽悠:“临行前才改的。我想着与当朝武安侯同名,多有不便,理应避讳一二。”
时人因避讳或其他缘由改名换字也是常有的事,杜衡虽觉可惜,但也理解地点了点头。
钟毓带兵离开后,车队迅速清点损失。
除了几名护卫受了些轻伤,并无重大人人员伤亡,财物也未丢失多少。经历这番波折,众人加紧了行程,终于在夕阳彻底沉入西山之前赶到了长安城。
望着那巍峨的城墙,以及城门上那历经风雨的“长安”二字,陈襄一时竟有些恍惚。
他又回到了这熟悉的地方。
马车驶入城门,城内繁华的景象扑面而来。街道上行人如织,车水马龙,叫卖声、说笑声不绝于耳,一派盛世景象。
因着科举在即,天下读书人汇聚长安,路上随处可见穿着各色长袍的士子。
杜衡第一次来到长安,被这繁华的景象与读书人的数量震撼,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
但见天色将晚,他看向陈襄,提议道:“陈兄,我们还是先寻一家客栈落脚罢?明日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