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故友难得重逢,何必急于讨论这些扫兴的俗务?”他笑道,“你我坐在这里半晌,竟连一杯酒都还未曾下肚,岂不是太煞风景了?”
说罢,也不给陈襄回应的时间,他便仰头,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陈襄眉头跳了跳,心道果然是那个姜元明。
还真是无时无刻不想着他的宝贝酒!
面对对方“是朋友就满饮此杯”的这番动作,陈襄无奈地摇了摇头,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学着姜琳的样子将杯中的酒饮尽。
酒液入口,初时只觉香醇绵厚,带着梨花的清雅之气,但随即一股辛辣的暖流便自喉间直烧而下,瞬间点燃了五脏六腑。
是难得的好酒,也是劲道十足的烈酒。
他如今这具身体尚且年少,对烈酒的承受力也打了折扣。
陈襄微微蹙眉,但还是没有放下杯子,将这一杯酒喝完了。
空掉的酒杯放到青石桌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他抬眼望去,便见姜琳许是饮得急了,又或是这酒确实烈性,对方的脸颊上染上了一层浅浅的薄红,眼尾也泛起水光,竟似有了一两分的醉意。
……酒量还是这么差劲,又菜又爱喝。
陈襄心道,对方这酒量怎么看起来还不如七年之前,才喝了两杯就醉了?
但随即,鼻尖那股萦绕不散的浓郁酒香给了他答案。
估摸着在他到来之前,这家伙已经自斟自饮了许久了。
“好了,你也少喝点罢,弄得这院子里到处都是酒气。”
陈襄挥了挥衣袖,想要驱散这挥之不去的酒气:“酒也喝了,别转移话题。”
姜琳胳膊支着桌面,抬起头。
他的眼眸仿佛染上了一层水光,更加清亮。随意挽起的发丝垂落,一副疏懒随性之态。
姜琳看着对面之人,心中一片清明。
陈襄此人,看着冷心冷清,实则也是。
这世间能真正让他挂怀在意的事情寥寥无几。不在意的人和事,于他而言,大约就如同拂过衣袖的微尘,掸去便了无痕迹,连半分心思也懒得分出。
甚至对方此番的目的,他都能将猜到一二。
——那必然是,与对方在意的东西有关。
或是一这片他亲手平定下来的天下,或是……反正与他无关。
想到此处,姜琳在心底无声地嗤笑了一声。
若不是他主动找到对方,这位武安侯只怕根本就没打算与他这位“故友”相认。
即使现在,面对陈襄的疑问,他也完全可以随口编造一个听起来冠冕堂皇的理由搪塞过去。
他甚至能清晰地预见对方的反应。
大约会皱起眉,将信将疑,但最终也只会认为是他不愿细说,绝不会刨根问底,更不会强人所难。
真是好一番体贴!
姜琳对上陈襄的眼眸,那双乌黑眼眸中的神色清澈冷静得近乎冷酷。
一瞬间,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姜琳心中翻涌,带着点久积的郁气,又似夹杂着一丝尖锐的刺痛。
——他几乎要生出一丝恨意。
陈襄正等着姜琳的回答,却见对方沉默半晌,面色突然冷了下来。
姜琳反问道:“那你觉得是为何?”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陈襄着实一愣。
他纳闷地打量了姜琳几眼,目光扫过对方底色依旧有些苍白的脸颊,再联想到方才对方避而不谈的七年,以及此刻这没来由的冷脸……
他脑中灵光一闪。
对方一直不肯正面回答,怕不是,身体有了什么隐疾?
陈襄恍然大悟。
定然是他方才那句无心的询问,恰好戳中了对方的难言之隐,这才引得他如此反应!
想通了此节,他看向姜琳的目光顿时充满了理解与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