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他,忽然笑了:“你真是……”
“真是什么?”
“真是陈默。”我说。
陈默的嘴角弯了弯,那是一个很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但眼睛里的光,很稳。
前厅传来卷帘门被拉起的声音——赵哥来了。接着是苏琪咋咋呼呼的招呼声,火哥粗声粗气的回应,阿强沉默的脚步声。
一天开始了。
上午九点,供应商准时到了。
不是往常那个小货车,而是一辆崭新的冷链车,车身上印着“云贵直供·生态食材”的字样。司机是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副驾驶上还坐着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
“林老板,陈老板。”司机跳下车,笑容满面,“这批货绝对好!贵州大山里出来的,今早刚到的省城。”
陈默已经走过去,打开车厢后门。冷气扑面而来,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泡沫箱。年轻人从副驾驶下来,手里拿着货单,说话带点口音:
“这是今年头茬的皱皮辣椒,辣度中等但香气足。这是新一代的子弹头,适合做红油。还有这个——”他打开其中一个箱子,“这是我们试种的新品种,暂时没命名,特点是辣度持久但不上火。”
陈默拿起一个辣椒,放在鼻尖闻了闻,又掰开一点,看了看里面的籽。
“产地证明有吗?”他问。
“有有有!”年轻人赶紧从包里掏出一沓文件,“检疫证明、有机认证、产地溯源二维码,全齐!”
我接过文件翻了翻,手续确实齐全。但价格也比市场价高了将近三成。
“价格能谈吗?”我问。
司机和年轻人对视一眼,司机搓着手:“林老板,这个……实话跟您说,我们这货走的是高端路线,本来不供普通餐馆的。是周教授特意打招呼,我们才……”
“周屿?”我挑眉。
“对对,周教授。”年轻人点头,“他说你们店对食材要求高,正好可以试试我们的新品种,给点反馈。”
原来如此。我看向陈默,他还在仔细检查那些辣椒,一个一个看过去,偶尔闻一闻,掰开一个。
“先要这些。”陈默直起身,指着几个箱子,“皱皮椒五十斤,子弹头三十斤,新品种……十斤。试用。”
“好嘞!”司机眉开眼笑,招呼年轻人开始搬货。
赵哥过来帮忙,苏琪也凑过来看热闹。她拿起一个新品种辣椒闻了闻,眼睛一亮:“这个香气有意思!有股……青草味?不对,是某种果香?”
“是柑橘类的香气。”年轻人解释道,“这个品种是和野生山椒杂交的,所以除了辣,还有果香。”
“有意思。”苏琪跃跃欲试,“薇姐,下午咱们试试?”
“下午不行。”陈默说,“下午工人来看后院。明天吧。”
苏琪撇撇嘴,但没反驳。
货搬完,结账,冷链车开走。后厨的储藏室里堆满了泡沫箱,空气里弥漫着辣椒特有的、辛辣又清新的气味。
火哥走过来,拿起一个皱皮椒看了看,哼了一声:“品相不错。但贵这么多,得做出值这个价的菜才行。”
“所以要看你的了。”陈默说。
火哥瞪他一眼,但没说什么,抱着箱子进了后厨。
上午的备菜时间一如既往地忙碌。切菜声、水声、火声、吆喝声,混杂在一起,像一熟悉的交响乐。我负责切配,苏琪处理香料,阿强专攻刀工要求高的食材,火哥负责热菜部分的准备工作。
十点半,第一波预约的客人来了——是附近写字楼的公司,订了十二人的包间。菜单上周就定好了:招牌的“江湖一锅鲜”、“忆奶奶卤味”拼盘、古法“玉簪投河”、新研的“桂花脆米红豆慕斯”……
开始走菜后,后厨进入高运转状态。火在灶上跳跃,油在锅里沸腾,食材下锅时刺啦的响声此起彼伏。热浪、香气、蒸汽,充斥着整个空间。
我负责冷盘和甜品。当我把最后一份“桂花脆米红豆慕斯”装盘,撒上干桂花时,前厅传来客人的笑声和碰杯声。
“十二号桌加一份回锅肉!”赵哥掀开门帘喊。
“收到!”火哥头也不回,手里的炒勺在锅里快翻动。
我擦擦手,走到后门口透气。门外是那条窄窄的后巷,墙根长着青苔,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地面投下明亮的光斑。
陈默不知什么时候也出来了,站在我身边,手里拿着瓶水。
“累了?”他问。
“还好。”我接过他递来的水,喝了一口,“就是觉得……这样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