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念头一旦落地,便如荒原野火,借着风势,烧得我满心满眼都是滚烫的决绝。
离开这里。
必须离开这里。
昨夜那场雪,没能盖住南屏山的旧日痕迹,反倒像是给这满山的记忆穿上了一层寿衣。
就连那空气里浮动的冷香,都像是淬了毒的软刀子,每一口呼吸,都在凌迟着我的五脏六腑。
这清心观,哪怕再清静,对于此刻的我而言,也是一座巨大的、无形的刑具。
我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转过身,看着这间住了十数年的屋子。
真的是,太熟悉了。
熟悉到我闭着眼都能数清地砖上有几道裂纹。
可如今,它显得那么陌生。
像是别人家。
我是一个闯入者,也是一个即将离去的过客。
我开始收拾东西。
动作很慢,却很稳。
以前我是个急性子,出门行侠仗义,恨不得把半个家都背在身上。
那时候觉得,这也是好的,那也是有用的。
如今才明白,人这一辈子,真正能带走的,其实没几样。
我打开衣柜。
那一叠叠粉的、翠的、鹅黄的道袍和常服,整整齐齐地码在那里。
那是曾经的“凌微”的衣服。
颜色鲜亮,针脚细密,每一件都透着少女不知愁滋味的娇憨。
我记得那件绣着桃花的粉衫,是我十五岁生辰时,师姐一针一线缝的,她说我穿上像个桃子精。
我记得那件碧色的罗裙,是我第一次下山时穿的,那时候我觉得江湖就是这抹翠色,生机勃勃。
我伸出手,指尖在那柔软的布料上滑过。
并没有停留。
我略过它们,从柜底翻出了几套压箱底的男装。
月白,苍青,玄黑。
这才是现在的我该穿的颜色。
耐脏,经磨,最重要的是——不起眼。
扔进人堆里,就像一滴墨水落进了砚台,谁也别想轻易把我找出来。
我挑了一套月白色的换上。
腰身有些宽了。
这一年,我瘦得脱了形,原本合身的衣裳如今挂在身上,空荡荡的,像是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我用束带狠狠地勒紧了腰。
勒得有些疼。
疼就好。
疼让人清醒。
我又翻出一个灰扑扑的包袱皮,摊在床上。
开始往里扔东西。
几两碎银子,那是观里每月的月例,我攒着没花,如今倒是成了救命钱。
几瓶金疮药,几颗解毒丹。
这是我自己配的。
手艺虽然荒废了一年,但那方子烂熟于心,闭着眼也能闻出哪味药多了,哪味药少了。
这些本领还是苏世安教我的呢,那时候我想着行侠仗义,总觉得自己是救世主。
现在带着它们,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别死在半道上,死得太难看。
火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