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一个瓷器摊子时,我的脚步顿了一下。
那摊子上摆着几只青瓷杯,成色一般,釉面也不够透亮,但在这一堆粗陶和金银器皿里,却显得格外扎眼。
那种温润的青色,像极了江南的雨天。
我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那是苏世安。
他坐在南屏山的竹林里,手里把玩着一只极好的青瓷茶盏,笑着对我说:“凌微,这茶要静心品。西域虽有好瓷,色彩浓烈,却终究不及咱们江南的瓷器温润内敛,养人。”
那时候,我觉得他说的话就是真理,每一个字都要刻在心尖上。
如今再看这青瓷。
我心里竟然没有什么波澜。
就像是看一幅画,看一个故事,或者看这摊子上的一件死物。
那个温润的公子,终究是留在了江南的烟雨里。
而我已经站在了这烈日灼人的大漠,满身风沙,满心疮痍,却也满心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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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愣?”
脑门上一痛,被孙墨尘用扇柄敲了一记。
我回过神,看见他正站在我旁边,手里拿着两个刚买的烤馕,眼神凉凉地瞥了一眼那个瓷器摊。
“这这种劣质货色,也就是骗骗那些没见识的胡人。”
他把一个热乎乎的烤馕塞进我怀里,顺手挡住了我的视线,“想买瓷器回江南去买,在这儿盯着看,也不怕把眼睛看出沙眼来。”
我抱着那烫手的烤馕,咬了一口。
面香味混着芝麻味在嘴里炸开,有点干,有点硬,但真香。
“谁说我要买了。”
我含糊不清地嘟囔着,“我就是看看,这玩意儿要是拿来砸人,是不是比砖头好使。”
孙墨尘嘴角抽了抽,似乎是想笑,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出息。”
他扔下两个字,牵着骆驼继续往前走。
但他刻意放慢的脚步,却像是在等着我跟上去。
他这人就这样。
嘴上说着不管你,实际上生怕你丢了。
我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心里头那个叫“过去”的影子,似乎又淡了几分。
“孙大夫,这香料是干嘛的?闻着怎么一股子臭脚丫子味儿?”
“那是阿魏,化积消痞的,不识货闭嘴。”
“那个人为什么把手放在胸口跟我说话?”
“那是行礼!别拿手指着人家,你想手被人剁了吗?”
“那为什么那些大胡子老盯着我看?”
“……因为你虽然打扮得像个难民,但好歹是个母的难民。闭嘴,低头,赶路。”
……
入夜。
沙漠的夜,来得比翻书还快。
刚才还热得能煎鸡蛋,这会儿日头一落,冷气就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冤魂,嗖嗖地往骨头缝里钻。
我们住的这家客栈,名字挺气派,叫“龙门客栈”。
但实际上就是个两层的土坯房,窗户纸都是破的,风一吹,“呼啦呼啦”地响,跟鬼哭狼嚎似的。
房间里也没什么陈设,一张硬得像石板的床,一盏昏暗的油灯,还有一股子怎么也散不去的羊膻味。
孙墨尘住我隔壁。
我就着冷水啃了半个馕,本来挺累的,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这几个月养成的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