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千灯如昼,人潮涌动似河,而谢澄站在光海最盛处,眼底淌着温软的澄澈。仿佛岁月也在这一霎错步,将斑驳前尘洗成他眸中一抹流转的星子。
南星忽然觉得,原来人间烟火万千这般好,连天边那轮孤月也远离了寂寥。
这样稍纵即逝的瞬间,似乎该做些什么才算不虚度。
可她念头刚起,不远处的蓼花汀便爆发出大规模骚动。
“啊——!”
一声刺耳尖叫划破喧嚣,随即有人高喊:“快救救我家绛夭娘子!”
下一瞬,就有穿着夜行服的黑衣人飞檐走壁,从旁边铺子的屋顶上翻了过去。几乎同时,谢澄蹬柱借力,追凶而去。
南星眉头微蹙,正欲前往蓼花汀查看绛夭状况,身旁却传来一声哀嚎。
“唉哟,疼呐,疼死我个老骨头了。”
一位老妪倒在谢澄方才借力的柱子旁,似是受了内力波及。既是谢澄惹的祸,南星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
她走上前去扶起老妪,掏出一吊钱作为补偿。老妪脸上沟壑纵横,并未推脱。颤巍巍从旁边货架取下一顶做工精巧的白色簪花帏帽,嗓音干哑:“好孩子,钱我收了,这顶帏帽送你遮尘吧。”
南星客气回笑,顺手将帏帽戴上。
嗡——
就在帏帽落下的瞬间,风声、人声、烟花声、灯芯爆花声通通消失,万籁俱寂。
白色的轻纱遮蔽了视线,世界陷入一片诡异的静谧。南星耳尖微动,在盲视状态下侧身,一道闷棍擦着她方才站立的位置呼啸而过。
透过纱帘缝隙,她看见整条长街空空荡荡,先前的人潮烟火消失无踪。头顶的帏帽散发出淡淡珍珠光泽,一股无形的力量如枷锁般禁锢了她周身灵力。
南星抬手欲掀,帏帽却纹丝不动,仿佛与空间融为一体。
“此宝名为‘敛春光’。”一道熟悉的声音自街心响起,“非但压制灵力,更能将人无声无息拖入结界,你跑不掉了。”
南星循声回首,站在街道中央的,不是司马富又是谁?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她没去司马靖家逮他,他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一个司马富,外加二十余个散修,就凭这样的配置,也敢来擒她?
“不管你是何方神圣,既然到了华京,生死就由不得你了。乖乖跟我们走,还能免去不少皮肉之苦。”司马富语气平稳。
原来他不知她是南星。既非为混沌珠而来……南星心念电转,冷笑道:“司马靖派你们来的?”是为他那位表妹出气?
司马富不置可否,挥手示意。
二十余名散修当即合围而上。一个失去灵力的修士,在他们眼中与待宰羔羊无异。
南星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素手轻抬,撩起面前珠帘,眸光如冰刃,似笑非笑道:“司马富,当日被我一缕幻影吓得抱头鼠窜,逃回老巢。如今见了正主,反倒认不出了?”
“南星!?”
司马富瞳孔骤缩,失声厉喝:“退!全都退开!”
若知司马靖要抓的人是南星,司马富死也不会来。敛春光能压制灵力,却偏偏撞上了这世间唯一身负神力之人。
若在闹市,南星兴许会顾及招来更多敌人,不敢动用照妖镜。可他们亲手把她拉进结界里,这和自掘坟墓有何区别!
“现在叙旧似乎晚了些。”南星额间花钿之下,湛蓝神光流转氤氲。她语气略带遗憾,“学会这招后还没用过,本想先给谢澄看的,便宜你们了。”
在场修士皆非蠢人,见情况骤变,顿时四散奔逃。可目标未死,结界未破,又能逃往何处?
“镜花水月。”
南星足下,一面剔透冰镜骤然浮现,镜面清晰地倒映出二十张惊惧扭曲的面孔。她甚至未曾抬眼,只微微动了动指尖。
铿——
整面冰镜轰然炸裂,化作万千璀璨碎片,银光流泻如星河奔涌,将她笼罩在一片圣洁而致命的昙花状光晕之中。
所有碎片悬停一瞬,随即化作夺命银虹,激射而出!
那些维持着逃窜姿势的修士,咽喉已被镜片精准洞穿。血珠甫一溅出,便被周遭其他碎片再度折射、切割,化作更细密的猩红冰晶,弥漫空中。
司马富暴退十余丈,面色铁青,“一重境是一重天,即便拥有神力,你也休想杀我!”
他祭出本命神器,紫电锏引动漫天雷暴,锏身缠绕的紫电将空气灼出焦痕,携着煌煌天威,直刺南星。
南星眯眼,眼中闪过一抹银色镜光。
“碧海无量,涛声负浪。”南星瞬发碧海潮生诀,水波顺着镜面化作氤氲水汽,扑向司马富,被紫电锏节节斩碎。破碎的镜片又化作更小更薄的利刃,再次发起进攻。
此时,水将雷电导向紫电锏,反噬的雷火倒卷而回。
司马富竟在这四两拨千斤的一击中,直面濒死的恐惧。他连连后退,却被自己的法宝灼得经脉焦黑,踉跄倒地。
雷电再强,也会被水导走。
他目眦欲裂,嘶声怒吼:“卑鄙!你怎会知晓紫电锏的弱点?”
无人回应他的质问。万千镜片汇成璀璨银河,将他彻底吞没、撕碎。
镜雨停歇,银辉散尽。
南星仍立在最初的位置。鬓边一缕青丝轻轻飘落,被尚未消散的镜光温柔托住,缓缓送回她肩头。
“我今生本无意杀你。”她漠然环顾漫天血雾,恍若神佛垂目,俯视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