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里逃生的茫然最先浮现,随即,低低的啜泣声不知从何处响起,迅速点燃了压抑已久的情绪。呜咽、哽咽、劫后余生的嚎啕,交织成一片。
这悲声并未持续太久。
不知是谁第一个屈膝。如同风吹麦浪,一片接着一片,残存的百姓们朝着他们的方向,缓缓跪伏下来。
起初是杂乱的低泣与感激的喃喃自语。渐渐地,零散的声音开始汇聚,寻找着共同的依托。
“天生地育,日运月行……”
“长养万物,生生不息……”
齐颂《长生经》,是华州子民的最高敬意,谨以此经,祝君长生。
谢澄微微侧首,靠近南星耳畔,气息拂过:“早年犯错被罚跪祠堂,我也曾抄过此经。你猜,我最喜其中哪一句?”
南星目不斜视,轻声应道:“不自生,故长生。”
把自身置之度外,反而能地久天长,得证长生。
此言不虚。欲得长生,便需突破至高境界;欲要突破,便需不畏死——可不就是越近乎“找死”,越能触摸长生么?
“你也读过此经?”
“刚听他们念了一遍,只记住了这句。”
“……”
满城幸存的百姓,乌压压地环绕着他们跪伏而下,再厚的脸皮也经受不住这般场面。南星只觉得耳根发热,几乎想当场掘地三尺,把自己埋了去。
虔诚的声浪无形无质,却引动了某种玄妙的力量。磅礴的、纯粹的信仰之力,自每一个叩首的百姓身上升腾而起,如同万千萤火,汇向悦仙x祠,涌向气息最为微弱、却处在漩涡中心的南星。
供奉于悦仙祠正殿,那盏沉寂已久的古灯,无人催动,却自顾自地,漾开了一轮柔和的光晕。
千愿灯自神坛缓缓悬浮而起,古朴灯身上,仿佛有无数生灵的祈愿在生灭流转。它化作一道温润的流光,越过残垣,无视距离,在所有或震惊、或敬畏、或茫然的目光中,径直来到南星身前。
光华内敛,灯芯处,一点萤火悄然点亮。
听着这满城的祝祷,南星忽然觉得有些迷茫。她下意识抚向自己仍在剧痛的眉心——那里沉睡着一个以毁灭信仰为乐的神。
混沌许给她的成神之道,大概就是继承祂的衣钵,做一个玩弄人心的恶神。换做前世的她,说不准真愿意。混沌要怪,就怪自己生不逢时吧。
严鸣说他和羲黎选错了路,人永远无法战胜神,他们注定一败涂地。
那么,如果她也能成神,她也能修得“大圆满”,将来也会有一群人,追随她、信仰她,将她的“道”奉为圭臬吗?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第一个流星,短暂却极其耀眼。近乎狂妄,却挥之不去。
就在她心绪翻涌之际,千愿灯化作流光,来到了她的身前。
南星眨眨眼。
她此时才发现,千愿灯的灯芯,不是烛火和夜萤,而是一颗明黄色的宝珠——
作者有话说:会有的[摸头]
最近发文时间没做到很规律hhh,忍不住想发。
第88章旧账清算故人重提
南星心头掠过一丝难以名状的预感。
不好,不坏。如同走在路上,一个精心包裹的礼物从天而降,稳稳砸进怀里。多么幸运,可她偏偏是那种会反复思量“它图我什么”的人。
这样的人,注定很难快乐。
因此,即便清晰地感应到了那超品神器的召唤,她心中也无半分松快。那意味着什么,她比谁都清楚。
一种血脉相连、神魂相系的紧密联系,在她与那盏悄然浮现的古灯之间无声建立。
神器千愿灯,于万众信仰汇聚之时,择主而归。
一股温和却浩瀚无边的力量波动,以华州城为中心,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漾开的涟漪,无声无息扩散至九州每一个角落。那是神器的气息,是千愿灯彻底苏醒,并择定主人的无上宣告。
无数神识、目光,瞬间跨越千山万水,纷至沓来。
顺理成章地,千愿灯中心那点温暖如晨曦的萤火飞出,亲昵地贴上她的脸颊。她却只是面无表情地伸手,一把将其攥住,提到眼前仔细打量。
光晕中心,是如凝结的星辰般明亮的黄色,内里镌刻着古老的铭文:太虚月华。想来,这便是第二颗混沌珠的名讳了。
千愿灯燃众生念,太虚月照一梦间。
南星最喜欢红色,因为那是愿望的颜色。愿望饱含信仰,而信仰,是足以创造神明的力量,可谓世间至强。因此,这太虚月华亦是五颗混沌珠中最为特殊的一颗,它的强大不在于摧枯拉朽的杀伤,而在于其本身代表的——无限可能。
它象征着奇迹。
只有混沌能让五颗混沌珠和平共处。除非奇迹发生。
太虚月华绕着她飞了两圈,似乎有些不甘心地在她眉心处啄了啄,仿佛想将沉睡其中的女娲石心撞出来,终究未能如愿。它只好妥协,化作一道温顺的流光,没入南星眉心,留下一枚小小的明黄花瓣印记,与原本那抹冰蓝静静相对。
不知为何,相比女娲石心,太虚月华对她格外亲近。
浩瀚的愿力如同最温柔的海洋,滋养着她干涸的经脉与受创的神魂,剧痛竟在飞速消弭。
她居然在一颗珠子上察觉到了委屈的情绪?
光华渐敛,异象缓缓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