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世上居然有人从始至终目标明确,无论贫富贵贱、强弱兴衰,她永远大胆追逐自己的执念。敢离经叛道,敢快意恩仇,敢杀不可杀之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创立北斗。
谢澄默默关注少女的一举一动,直到他也生出执念,执念的彼端只有她一人,谢澄像不知疲惫的旅人,跋涉千里去到他的归宿身边。为此,他拜入仙门,愿意接替家主之位,清洗仙门格局……
但如果让他诞生执念的人已经消失,那这一切的一切,都将失去意义,他无心再管。
谢澄打算去岚州白鹅村,记得南星很喜欢那地方,说是个山清水秀的埋骨地。
他也很喜欢。
走着走着,谢澄抬头,冷冷注视着空中盘旋不去的乌鸦群。这群畜生居然在觊觎他背上的女子,或者说,在窥探他们二人。
一道足以开山断海的剑气斩出,竟没能驱逐掉鸟群。
戏谑又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明明知道吾乃神明,神明无所不能,吾说有办法救活她,你为何不信?”
谢澄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拉紧斗篷的帽檐,不想让他盯着南星。
“哦,我知道。”混沌笑笑,“你堂堂仙君,名门正派出身,不愿与邪神为伍,即便这个邪神可以让她死而复生,你也要为了所谓的正直道义而拒绝,亲手放走她的最后一丝可能,对吗?哈哈。”
“吾的这位继承人真是不成器,被自己的心腹背叛,死得凄惨不甘,真令人唏嘘。”
混沌不断嘲讽,试图激怒谢澄,祂实在盼着这位轩辕剑主过得不舒心,谢澄越难过,混沌就越畅快。
但他百般挑衅,得到的也始终只有一个冷冰冰的“滚”字。
乌鸦群还跟着二人,但很久没有再发出嘈杂的声音。谢澄目不斜视地走着,路边山石下压着一具尸体,他的半个身子都被轩辕剑削去,形容可怖,是谢澄赶去找南星时随手处理掉的杂鱼。
就在这时,乌鸦又重新凝聚成独眼,一道灰色神光从天而降,包拢住那具尸体。
转瞬间,白骨生肌,血液流淌,沉寂的心脏再次跳动,断掉的四肢重新长出。那意外重拾生命的男子愕然地爬出碎石堆,见到谢澄,面色惊骇,手脚并用着跑远了。
谢澄终于停下脚步,指尖颤抖,死死盯着那死而复生的男子。
“看来你改主意了。”混沌笑得轻蔑。
活生生的例子在前,谢澄终于信了混沌的话,神明的确可以扭转生死,把南星带回人间。
谢澄长睫轻颤,掀起眼帘,沉声道:“条件。”
乌鸦群有一瞬躁动,像是混沌激动到不能自已,他嗓音愉悦道:“吾也舍不得她死,毕竟世间就剩吾一位神,无聊透顶,也就她还算得上有趣。吾会信守承诺救活她,作为交换,你要献上自己的命当祭祀品。”
春寒料峭,吹落南星的斗篷,谢澄侧首替她拢好,平静地说:“好。”
混沌发出愉悦的咕哝。
神明的贪婪非人心能测,混沌不光要轩辕剑主死,还要谢澄做他的信徒,以命为祭品向祂祈祷。如此一来,谢澄的魂魄也将永世沦为他的奴隶。
到时候……可以用来逗小继承人玩,她一定会气急败坏,然后对祂言听计从吧。
谢澄跟在乌鸦群后,没人注意到伏在他背上的少女神智已经苏醒,碍于咒术限制无法醒来,她耳廓轻轻颤动,不知听去多少。
她刚做了一个很长很真实的梦,在梦里,谢澄也是像现在这样,被混沌诓骗,为她而死。
而最后,混沌也没有信守承诺-
不知走了多久,雪原上凭空出现一座恢弘神庙,踏进神庙前,混沌很谨慎地让谢澄弃剑。
谢澄将轩辕剑插进雪地,毫不犹豫地埋上石阶。
神庙内部与外表俨然不符,外面有多辉煌,里面就有多破败,灰色的经幡像晒干的海带悬在绳上,整个大殿中惟余一尊破损的石像。
石像只剩一只眼睛,独眼紧闭着,却令人莫名生出冷意,仿佛再直视下去内心就要被它看透。
谢澄不关心神庙中的陈设,只脱下外袍铺在地上,将背上的南星小心翼翼放在衣服上。他最后看了看她,俯身在她额间落下一吻。温热的唇瓣被她的冰冷刺得轻颤,颤落一滴泪珠。
“来吧。”他冷声道,“你若不信守承诺救她,我拼个魂飞魄散也要你神陨。”
混沌干笑了两声,一根灰色的星线自残缺神像的独眼中钻出,缠上谢澄的脖颈。
星线没有第一时间将谢澄绞杀,祂生出逗弄的心思,冲站得笔直的谢澄说:“跪下,祈祷。”
消灭身体的快乐远远比不上对灵魂的摧毁,祂知道谢澄骨子里与生俱来的高傲,所以乐于折辱。
“你想都别想。”谢澄神色沉得吓人。
他不可能跪下引颈受戮,这样南星一醒过来,看到的就是那样屈辱的他。她会很难过,很生气,甚至大有可能跟混沌当场翻脸。
谢澄不会去赌混沌是个好脾气的邪神,假如祂感到冒犯,兴许会突然反悔再杀南星一次。
混沌松了星线,转而缠住南星的手腕,作势要断她一只手,“你没有跟我谈条件的资格,信徒对神明,就该无条件献祭一切,包括尊严与灵魂。”
谢澄最后还是妥协,星线又缠回他颈部。
他膝盖越来越弯,在跪下去前,他已能感受到星线嗜血的兴奋,鬼使神差地,谢澄又望向南星。
他清晰地捕捉到南星手指弯了弯,似乎在掐诀。
混沌看着不再下跪,反而重新站端的谢澄:“你在挑战吾的耐心?我没时间陪你耗。”
“没时间,是赶着去死吗?”
一声音量不大却不掩怒意的声音回荡在神庙中,与此同时六颗陨星从天而降,透过天花板上的白色星痕砸进神庙,瞬间将石像砸得粉碎。
神咒陨星,与神咒裂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