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命剑与主人同气连枝,自行断裂只有两种可能。
纯钧不再认可他的道。
他不再认可自己的道。
谢澄静默地望着地上的剑,直到一团雪白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越过窗棂。
威猛的雪虎踱步到他身边,颈前的金项圈一晃一晃,用硕大的头颅轻轻蹭着他的手心。
谢澄屈指弹了弹雪虎的额头:“她不要你了,小废物,就知道你不中用。”
雪虎喉间发出咕噜声,琥珀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看我做什么?”谢澄扯了扯嘴角,“我也一样。”
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正在思考剑心之事的谢澄再次想起南星离去时的话。
——你可以不在乎你的仙骨、清誉、性命,但你能否认这个身份所带来的一切吗?
——你能让那十六位掌门的弟子、亲人放下血仇吗?
——你能让天下人不再视我为灾星吗?
谢澄静静撸着雪虎的毛,看着窗外瀛洲的瑞雪绵绵,想的却是千里之外的南海。
那里四季如春,腊月里也是一派春暖花开,有世上最大的杏林,经年不败,杏花如雨。花虽好看,其果实却酸涩的很,制成的果脯远不如华州的好吃。
她不会喜欢的。
“羽廷。”谢澄唤道。
阴影中立即传来回应:“在。”
“刚才那个崔卓,”他的声音平静无波,“杀了,头颅送回崔家。”
檐下阴影中,静默了片刻,方才传来谢羽廷低沉的回应。
“是。”
谢澄缓缓弯腰,这一次,他的手稳稳地握住了纯钧剑柄。
“白鹤还没死,这群小辈心已经乱了。”他轻抚剑身,眼神冷寂,“我帮他管教。”
细雪落了满窗。
这厢的寒冷却飘不到南海。
春深似海,莺啼燕语,无垠碧涛之上悬浮着星星点点的小岛,最大的那片岛屿之上,妖王宫巍峨矗立,像一轮自海面升起、永不会落的太阳。
南星已换上妖界的服饰,白色金纹圆领长袍,简单的衣服配上极繁复的首饰,长发披散,缀满鲛人珠,阳光照过,璀璨夺目。
她撑着脑袋,盯着手腕上的红玉髓出神。
身在妖界,舜华翎不便示于人前,她又不想摘下,便将舜华翎同红编绳缠在一起,加上红玉髓和铜板,编了条与之前大同小异的手绳。
听见脚步声,她坐起,却见是决明。
南星又撑起脑袋:“他又派你来当说客,不愿意就是不愿意,我只想做人,不想做妖。”
决明捧着满怀的木芙蓉走近,取出玉瓶中开败的花,换上新鲜的,坐在南星身旁的鼓凳上道:“是因为谢澄吗?因为他是仙,所以你不想当妖,否则你二人此生再无可能。”
“与他无关。”南星没好气道。
决明轻笑:“你一安定下来就派召阳去给他送信,难道不是要重修于好?世上少有两全之法,有得必有失,人不能什么都要。阿姐,跟王位比起来,区区一个男人又算什么?”
南星回首,神色骤冷。难怪召阳迟迟不归,那信必然是被白泽零扣下了。
她冷哼:“我想做什么做什么,即便没有谢澄,我也不会当妖,即便我真想与他重修旧好,你们也管不着。”
决明劝道:“仙门下诛星令通缉你,你若离开妖域便是无穷无尽的逃亡,可想留在妖域,你就必须变成真正的妖。”
“不、乐、意。”
“为什么?”
“不喜欢长毛的东西,更不想自己长毛。喜欢穿衣服,不喜欢裸奔。”
本体毛茸茸且不穿衣服的决明:“……”
他带着满心疑惑与委屈去跟白泽零复命了。
他前脚刚走,召阳就灰溜溜从窗外翻进来,嘴里骂骂咧咧:“你爹真虎啊,好歹是自己人,想截你的信跟我说声不就行了,我肯定乖乖给他啊,直接派人来抢,差点给我踹海里。”
“他是白泽,不是虎。”南星恨铁不成钢道。
她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绝不可能让召阳帮忙送信。
召阳定定注视她片刻,莫名道:“妖王这招真是高,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自己失散多年的女儿把人家仙门仙君耍得团团转,不费一兵一卒,杀人诛心。”
南星反手给了他一道剑气。
“至于吗你!”召阳侧身避开。
南星懒得理他,扭头问:“南海上空有没有仙鹤在盘旋?”
“没有。”召阳慵x懒地枕着双臂,躺在竹椅里轻轻摇晃,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谢澄的信?你把他伤得骨头都不剩几根好的,还指望这个?以他的性子,爱欲其生,恨欲其死。换做是我——你若哪天落到我手里,必定把你拴在跟前,看着你哭,看着你求饶,把你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一分不差地全都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