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一压,遮住眸底的嘲色。
但世上的事,哪有如果。
她已是他的妻,岂容他人肖想。
左思收了圣旨,笑呵呵道:“各位将军,陛下已在宫内略备薄酒,庆祝本次大捷。请各位回府稍作休整,过後自有宫人接引入宫。”
衆人又拜,高呼谢主隆恩。
赵焱回府刚沐浴完还没喘口气,便被传进宫议事。
赵明斐就战後处置问题与赵焱商量了两个时辰,拟定出最终的章程。
临近晚宴,若再放赵焱出去又接进宫,路上一来一回耽搁的时辰刚好抵消,赵明斐索性让他在宫里待到晚宴开始。
恰好太子殿下派人来跟陛下说自己想去御花园陪母後放风筝。
赵明斐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赵焱脸上,只见他敛眉低目,看不清表情。
“既如此,朕也去看看。”
赵明斐大袖一挥,率先走出御书房,行至门口,忽然顿住脚步,回头问:“赵世子不如一起,你还没见过太子殿下吧,今日正好有机会替你们叔侄引荐一番,朕还指望你日後教他剑术。”
赵焱抿紧唇角,五指不自觉攥成一团,胸膛剧烈起伏几下,忽而一笑。
“好啊。”
他转身跟在赵明斐後面,面如常色。
两人停在灌木草丛边,半人高的枝杈隐隐遮住身形,不仔细看完全无法发现。
赵明斐不走,赵焱也没动。
远处,江念棠正在御花园草地上放纸鸢,赵霁在一旁边看边学,小小的人努力控制手中的线,可惜风太大,风筝还未飞上九霄便坠了下来。
眼看赵霁记得快要哭出来,江念棠把手里的缠线的籰子递给他,还在苦脸的小人儿瞬间乐开了花,一点没有一国储君的沉稳。
与前方欢声笑语相比,赵明斐二人之间沉默得令人窒息。
赵焱率先打破安静。
“这几年我一直有个问题没想明白,还请陛下赐教。”赵焱问赵明斐:“当年我手里只有京城内巡防营的三千精兵,陛下为何就能肯定我能靠这些人护住皇後太子。”
皇宫内有李玉统领的一千带刀侍卫,近郊的京畿大营有严珩一掌握的五千士兵,赵焱不明白为什麽赵明斐为何独独托付他,而非最信任的李玉亦或者从小长大的严珩一。
赵明斐负手而立,望着不远处的妻儿,眸光微软。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他们效忠于朕,是因为朕能给他们和他们身後的家族带来荣耀利益。朕活着,他们两个会是朕的左膀右臂,但若朕死了,谁又敢保证他们的忠心能一直不动摇。”
赵焱看向赵明斐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他从小接触的人际关系十分简单,无论是慈恩寺,千山武馆,亦或是後来的西北军,大夥只想如何努力让自己过得更好,说话也直来直往,没有那麽多弯弯绕绕。
他从不知道朝堂如此复杂诡谲,亦不知赵明斐考虑如此深远。
赵焱问:“我若是只对抗李玉的一千人,绰绰有馀。但陛下可想过如果李玉联合严珩一,他们手里加起来六千人,且里应外合,我又当如何应对?”
他以一敌百没有问题,但手底下的兵可未必都能以一敌二,且李玉手里拱卫皇宫禁苑的一千人是千挑万选出来的精兵,一千可抵三千。而严珩一麾下的京畿大军,亦不是吃干饭的。
赵明斐勾起一抹薄凉的弧度:“你猜为什麽严夫人帮你在除夕那夜逃脱追捕,朕却不动她?”
赵焱瞳孔微震。
“因为严夫人能让李玉和严珩一随时反目成仇。”
赵霁手里的风筝越来越高,几乎快要控不住线,人眼看就要被风筝拖着跑。
他向一旁的江念棠求助。
江念棠立即上前,她没有接他手里的籰子,而是一把抓住看不见的风筝线,细线勒得她眉头紧皱。
赵明斐见状,丢下仍处于震惊的赵焱,提步而去,与妻儿同游。
赵焱站在远处的树荫下看着他们三人,顿时想通了为何当年赵明斐愿意以京城巡防营头领一职与自己做交易,原来是他早就计划好的。
赵明斐害怕自己出意外,早早布下他这颗暗棋。
所有人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赵明斐毫不费力地将风筝线收回大半,重新让纸鸢被控制。
他回头一看,灌木丛的人早已消失。
赵明斐无声地勾了勾唇角。
还算识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