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她找到了自己的户籍,还有房契和六千两银票,所以她才有底气留下这个孩子。
无论她当时为什麽要打掉,但在那一刻,柳云萌生出强烈的生下来的愿望。
孤身一人流落他乡,她很怕,很孤独,这个孩子的到来让她有了勇气面对未来。
奇怪的是,她从没想过找回记忆。
柳云问他:“你是什麽身份,叫什麽名字,为什麽我会坠江?”
三个简单的问题却让赵明斐迟疑了。
如实相告,江念棠绝对不会相信他们两个一个是一国之君,一个是一国之母。
这三年他把皇後失踪的消息瞒得死死的,寻人也是秘密进行。
三年前她坠江不久後,赵明斐便让微雨扮成江念棠假装被救起,再以皇後受惊为由深居简出,不便参加任何重大节日宴会。
一方面是为了应付那帮朝臣们的闲言碎语,另一方面当时贼人尚未清除干净,他怕有漏网之鱼收到消息後去寻江念棠,让她再度陷入危险中。
江念棠这三个问题看似简单,实则处处陷阱。
难怪赵焱要装成不认识她,她的防备心太重,若一上来就表明身份反而适得其反。
易地而处,他若是失忆了三年,忽然蹦出来一个妻子,还说他的皇帝,赵明斐只会觉得她需要找大夫看看脑子。
现在最要紧的是能留在她身边,再慢慢想办法让她记起一切。
赵明斐不是没想过直接把人绑起来压回宫。
但他找了大夫问,这种失忆大部分与脑部受损有关,最忌讳情绪大起大落,否则可能会造成不可估量的後果,轻则神志不清,重则七窍流血而亡。
他想了想决定借鉴赵焱可取之处,先编一个身份稳住江念棠。
“咱们家在京城做香料生意,我叫明斐。你坠江是因为被歹人算计,他们想用来威胁我。但你不愿意连累我,挣扎扭打间与贼人同时坠入河里。”
柳云一点也想不起来他说的事。
赵明斐见她面如常色,继续道:“对了,你还记不得我们曾经一起去寺庙烧香求子,那日下了大雪,我们在後山的一处茅屋避雪……”
他本意是挑一些难忘的事,江念棠从前不怎麽出宫,应当会对去慈恩寺的事记忆深刻。
柳云脑海里那层隔了纱的记忆忽地被吹开一角。
寺庙,茅屋,大雪……
她的头猝然发痛,手里的柴刀重重垂直落下,踉跄着往後退。
赵明斐脸上微变,赶紧上前扶住她,以免她摔倒。
柳云本能地想挣脱他,然而记忆碎片仿佛喷薄的泉眼席卷她全身,令她四肢酸软无力,只能借助他的力量苦苦支撑。
她艰涩地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好像记得,确实有这样一个寺庙,还有茅屋……”
赵明斐眼里闪着笑意:“你记起来了?”
柳云揉了揉自己的额角,缓缓道:“茅屋门口是不是有一棵树……是海棠树。”
赵明斐哪里记得是什麽树,大冬天的枝丫光秃秃,瞧不分明。
不过若她真想去看,他可以立刻叫人在最短时间内复刻出一模一样的茅屋,包括那棵海棠树。
于是他笑道:“是。”
柳云得到肯定,蒙住记忆的纱又掀开寸许。
她问:“是你在茅屋前的海棠树下折过花,送给我吗?”
赵明斐的笑当即凝在脸上。
夏风骤起,乌云吞没月色,院子瞬间浸在墨渍里。
隔着黑暗,柳云看不清男人的脸。
粗重的呼吸声拍打在她脸颊上,让她心里莫名紧张起来。
柳云小心翼翼问:“不是吗?”
赵明斐目色发沉,手掌遽然一缩,心里陡然升起强烈的愤恨不甘。
江念棠忘记了他们之间的过往,却记得与顾焱的过去。
他忍着後槽牙磨碎的冲动,语调轻扬道:“当然是我。”
“除了我,还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