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下头,浓密的睫毛垂下,专注地看着纸上的字句。
那些歌词她昨天就已倒背如心,每一个字都浸透了她当时汹涌的情感。
但此刻,看着林弈亲手书写、打印的谱子,看着他留在纸页边缘的、力透纸背的零星笔记,眼眶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热。
这是林弈写的歌。
是他在知道她那些不堪的、逾越伦理的心思之后,依然为她量身打造的歌。
这辈子,这歌,这个人,都忘不掉了。
酸楚与甜蜜交织成网,将她紧紧包裹。
林弈按下播放键。
空灵中带着悲伤的钢琴前奏流淌出来,音符像清澈却冰冷的水,漫过整个房间,配合着细微如泡沫破裂的环境音效,营造出那种美丽却易碎的质感。
陈旖瑾低着头,手指轻轻地、一遍遍抚过纸面上“泡沫”那两个字的墨迹。她用力眨着眼睛,不让积蓄的泪水滚落,鼻尖却已经微微泛红。
伴奏放完,录音室里一片寂静,只有设备低沉的运行嗡鸣。
“怎么样?”林弈问,声音比平时低沉沙哑了些。
陈旖瑾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努力调动面部肌肉,做出第一次听到这歌时应有的、惊喜又感动的表情。
她眨眨眼,让眼眶里的湿意退去一些,然后嘴角向上弯起,露出一个带着些许羞怯和巨大感动的笑容“很……很美。歌词写得真好,旋律也……直击人心。”她说这话时,眼睛亮晶晶的,像落入了星子,那种自内心的喜爱与共鸣完全藏不住,甚至因为掺杂了真实的、更为复杂的情感,而显得格外真挚动人。
一旁的上官嫣然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里掠过一丝复杂的滋味。
她当然知道陈旖瑾是在演——这丫头上周就在这间录音棚里,对着林弈唱过这歌的demo。
现在却要装成第一次听到、第一次看到谱子。
但她不得不承认,陈旖瑾演得几乎天衣无缝。
那种惊喜、感动、受宠若惊的表情,眼神里恰到好处的光芒,完全看不出破绽。
她甚至能从那眼神深处看到真实的情绪——那确实是真实的,只是并非源于“第一次”,而是源于“这是林弈为我写的歌”这个认知本身,以及这其中蕴含的、她与林弈之间那无法言说的秘密纽带。
“阿瑾你太厉害了吧!”上官嫣然配合地鼓起掌来,手掌拍出清脆活泼的响声,打破了房间的静谧,“叔叔一写好歌就想到你,说明你的声音和情感表达真的完全征服叔叔了啊!”她的话里带着双关的意味,目光似笑非笑地扫过林弈。
林展妍坐在后面那张小沙上,一直没说话。
她看着陈旖瑾手里那张被小心握着的谱子,又看看爸爸专注凝视着陈旖瑾的侧脸。
林弈正看着陈旖瑾,眼神很认真,甚至带着一种审视与期待,像是在等待一个至关重要的评价。
那种全神贯注的表情,是林展妍很少在爸爸脸上看到的——通常只有在打磨他最满意的作品时才会出现。
现在,这表情却是因为阿瑾,因为阿瑾对这歌的反应。
林展妍心里那股酸涩的暖流再次翻涌起来,还夹杂着一丝陌生的、让她心慌的刺痛。
爸爸对旖瑾……是不是太特别了?
“那我们现在开始录?”林弈收回目光,转向陈旖瑾。
“好。”陈旖瑾点点头,起身,握着谱子走向隔壁的录音棚。
隔着厚厚的玻璃窗,她能看见控制台后林弈坐下的身影,以及坐在他身后沙上的两个闺蜜。
这个角度,林弈是画面的中心。
她站到专业的防喷罩麦克风前,戴上耳机。
世界瞬间被隔开,只剩下耳机里传来的、自己略微急促的呼吸声,以及玻璃窗外那个模糊却清晰的身影。
林弈按下通话键,他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低沉而平稳,带着专业制作人的冷静“准备好了吗?”
陈旖瑾透过玻璃,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手指纤细白皙。
“那我们从头开始,先录主歌部分。放松,找找感觉,不用有压力。”林弈说完,按下了伴奏播放键。
那熟悉的、带着悲伤质感的钢琴前奏再次响起。陈旖瑾闭上眼睛,深深地、缓缓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情绪都沉淀下来,然后开口
“阳光下的泡沫,是彩色的~就像被骗的我,是幸福的~追究什么对错,你的谎言~基于你还爱我……”
她的声音一出来,控制室里的三个人都有了不同程度的反应。
林展妍原本还微微噘着嘴生闷气,听到这歌声的瞬间,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体,眼睛微微睁大。
上官嫣然也收起了脸上惯有的、略带戏谑的笑容,身体前倾,专注地听着耳机里传来的实时收音。
她们都是学音乐的,都能敏锐地分辨出,陈旖瑾这次的歌声……与以往任何一次练习或表演都不同。
那不是简单的技巧好、音准稳,而是真正把灵魂撕开了一个口子,让里面所有的情感——爱慕、卑微、绝望、认命般的悲伤——都流淌进了每一个字、每一个音符里。
她的声音里有种晶莹易碎的质感,就像歌词里写的泡沫,美丽绚烂,却随时可能“啪”一声破裂,消失无踪。
林弈坐在控制台前,手指悬在调音台的推子上,忘了动作。
他听过陈旖瑾唱这歌——昨天下午,就在隔壁那个尚未散尽她体温与气息的录音棚里。
可那时候她的演唱虽然投入,甚至带着泣音,但总归还有些试探,有些不确定,像在黑暗里摸索这歌的情感内核,寻找最合适的表达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