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倾砚乖乖点头,这些道理她都明白,但现在她觉得自己真该好好听文工的话了。
“文工,您怎麽了?”徐倾砚很担心,文工除了是自己的上级,还是光闪激光部的总工程师。
文晨穗让徐倾砚放心,她摆了摆手,又在稿纸上写下几笔,“心脏不舒服,都是老毛病啦。再加上之前出的车祸,可能加重了吧。没事。”
徐倾砚想说:文工,你劝我的话你自己也要听啊!
最终,她的嘴巴连张都没张。
因为文工一直在计算,一直在写画,没有给徐倾砚插嘴的时间。
在懂道理但做不到这上面,她们出奇的一致。
从一开始被炮筒吸引,再到读研时被现实狠狠给了当头一棒,再到进入国激光所,再到来到这里。
徐倾砚能有多少奉献精神呢?
她扪心自问,觉得没有太多。
让她如此细想反思的,是万柠的意外离世。
因为各自在不同部门,徐倾砚与万柠没有过近距离的接触,却也不曾想上次联欢会远远的相望成了她们的最後一面。
那场突发地震将她埋在了这片戈壁之下,尽管最後被挖出来,却再也找不到她的手指去了哪里。
追悼会上徐倾砚听到周围四面八方传来的哭声,这几个月不下雨的地方此刻像是被海啸吞没,让她觉得窒息。
曾经,徐倾砚也站在一个周围人泪流不止的环境。
那时的她格格不入,她以为自己就是那样一个铁心肠的人。
但现在,在她知道万柠离世前的半小时还在害怕总工程落後,徐倾砚再也忍不住,掩面落泪。
她站在人群里放声痛哭,似站在山崖边,那些思念与对前路的迷茫如海浪汹涌澎湃,打湿了她的每一寸羽翼。
这麽多人走在这本就万分艰难的路上,大家一路彼此鼓励,大家共同在不同的实验室奋斗,大家一起堆积木,一起推着这个大东西向前走。
怎麽一个回头就有人倒下了呢?
冷静下後徐倾砚立刻回到了实验室,睫毛还沾着未干的眼泪,可脸上的冷漠表明她已成了一个钢铁战士。
在这个人人说金钱至上的时代,在这个人人宣扬利己盛行的时代,总有人在证明,这洪流中就是有奋力拼搏的逆流。
环境与经历促成人与人不同的想法。
什麽主义丶什麽思想丶什麽行为在不违法的情况下都没有错。
没有伤害他人的情况下,谁都不该被评判。
但徐倾砚亲眼见过了甘愿为理想付出生命的人,她想让这份决心渲染她,她甘愿成为如此主义的信徒!
她更不愿意让另一个她的付出化为死水随时间流去,成为历史长河里的一朵小小浪花,然後消失。
自此开始,连期待早日回家都被徐倾砚放在了心底某个她不常想起的地方。
在这些埋头苦干的日子里,徐倾砚常会回想以前,但不是在研究所之外的那些日子。
她想到的,是追悼会上文工与魏江雪院士的眼神。
徐倾砚只见过魏院士这一次,她是核部门的总工程师。
在那天的追悼会上,魏院士与文工虽然也流了眼泪,但她们眼里的情绪似乎是穿越而来的。
就像这场景,她们曾面对过很多次,她们站在那里看到了很多人。
他们说,理想早已在这个时代消失,在这个时代谈理想有个屁用。
可是,人因理想成为凡世之外的奇迹。
最新的炮筒雏形在理论与实践中被造出来了,徐倾砚站在它面前,仰望它的光亮。
她终于深刻明白,都不用去与每晚看到的星空做比较,她就是如此的渺小。
在反复出错丶收集数据丶更新数据丶继续试验丶从失败里毫不犹豫地继续站起来的日子中,徐倾砚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少日夜。
某一天,她掉了很多头发。
抓下一大把的时候,按着鼠标的手指猛地没了力气。
算了,没什麽惊讶的,这也算付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