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则没有回盛阳。
他穿着常服去了趟老连队所在的维和基地。
没有提前通知,没有报备行程,只是买了张机票,一个人飞了十几个小时。
基地还是老样子。
铁皮营房,褪色的联合国旗,沙滩上晒得发白的警戒线。海风裹着咸腥气扑面而来,比记忆里更潮湿,更重。
值班的哨兵是新面孔,拦下他查证件时一脸警惕。
直到老赵从食堂探出头,手里的汤勺差点掉地上:"常……常教官?!"
黄昏时分,常则独自走到防波堤尽头。
海比从前更蓝了。
不是西藏那种冷冽的蓝,也不是新疆天空那种干燥的蓝,而是一种近乎于黑的深蓝,像要把人吸进去。
浪花拍在水泥桩上,碎成雪白的沫子。
远处有货轮经过,拉出长长的汽笛声。
常则摸出烟,海风太大,打火机点了三次才着。
尼古丁灌进肺里,他突然想起刘炜在这儿的最後一晚,那是授封前夜,两人也是这麽蹲在堤上抽烟。
"常啊,"刘炜当时吐着烟圈说,"你他妈就是怂。"
常则没反驳。
现在想来,那家夥说得对。
这天,老赵给他留了晚饭。
红烧肉罐头炖土豆,外加一瓶冰镇啤酒。
"违规了啊,"常则敲了敲瓶身,"禁酒令呢?"
"嗨,"老赵搓着手笑,"你都升少校了,谁管得着你。"
食堂角落里,几个新兵偷偷往这边瞄。
常则听见他们小声议论。
"那就是传说中单手拆IED的常教官?"
"听说他在西藏一枪干掉了1500米外的目标……"
他低头扒饭,假装没听见。
夜里睡不着,常则又去了海边。
月光下的海面泛着银光,潮水一波接一波涌上来,又退下去。
他脱了靴子踩进水里,沙子从脚趾缝里挤出来,冰凉又柔软。
远处灯塔一闪一闪,像在打摩斯密码。常则摸出手机,对着海面拍了张照。
犹豫几秒後,发给了周暄。
替我跟旅长说,假期结束就归队。
周暄回得很快:刘炜刚发来消息,问你死了没。
常则笑了一下,把手机塞回兜里。浪花打湿了他的裤腿,但他没动,就这麽站着,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
常则打算穿上靴子往回走,低头时却看见海边隐隐约约的有个什麽东西。
随着浪潮隐没又出现。
他弯下腰,拾起那块晶莹剔透的物件。
是一块海玻璃,蓝汪汪的,和之前落下的那片不一样。
这一块要更圆润,小巧。
……指腹蹭了蹭表面,常则将它擦干,决心要带回去。
回国的飞机上,常则做了个梦。
梦见高中教室,风扇吱呀呀地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