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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觐见风波丽妃发难（第1页）

踏过最后一级汉白玉台阶，仿佛跨过了一道无形的界限。宫门内的世界，与外界的喧嚣骤然隔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压抑的寂静，连空气都似乎凝滞着皇家特有的威仪与森严。

巨大的广场以巨大的金砖铺就，光可鉴人，倒映着两侧巍峨宫殿的飞檐翘角和秋日高远的天空。身着统一服饰的太监宫女垂侍立，如同没有生命的雕像，行动间却悄无声息，训练有素。引路的太监躬着身子，脚步又快又轻，在前方带路，不敢有丝毫怠慢，却也透着一股公式化的冷漠。

暗一推着夜宸的轮椅，轮子碾过光洁的金砖地面，出轻微而规律的声响。苏浅月落后半步，跟在身侧，目光平静地扫过周遭环境。册子上的皇宫地形图在她脑中清晰浮现，与眼前实景一一对应。他们此刻正穿过巨大的承天门广场，前往今日举行百花宴的主殿——琼华殿。

一路行来，遇到的官员及其家眷逐渐增多。众人见到夜宸的轮椅，神色各异。有面露同情者，有快避开目光装作未见者，亦有少数几位老臣上前，恭敬而简短的行礼，唤一声“宸王殿下”，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唏嘘与敬意，目光掠过夜宸苍白的脸和无法动弹的双腿时，皆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夜宸对此一律只是微微颔，并无多言，周身散的冷意足以将任何试图深谈的人隔绝在外。

而更多探究的、评估的、甚至带着轻蔑的目光，则落在了苏浅月身上。这位传闻中体弱多病、代姐出嫁的苏家庶女，宸王府的新王妃，无疑是今日宫宴上一个引人瞩目的焦点。她的容貌无疑是一等一的出挑，盛装之下，那份明艳夺目，甚至压过了在场许多精心打扮的贵女。但她眉宇间那抹恰到好处的柔弱与倦怠，又让人不禁怀疑，这朵娇花能否禁得起宫闱之中的风雨。

苏浅月对这一切目光恍若未觉，她微微垂着眼睫，步履从容，保持着王妃应有的端庄仪态，却又将那“病弱”之姿拿捏得极好，既不显刻意，又足以降低许多人的戒心。唯有在无人注意的瞬间，她的眼角的余光会飞快地扫过某些特定之人，将册子上的信息与真人对应起来。

行至琼华殿外的丹陛之下，此处已是人影憧憧，衣香鬓影。命妇女眷们按照品阶高低，成群，低声交谈，笑语晏晏，然而那笑容之下，有多少是真挚，多少是试探，唯有自知。

按照规矩，夜宸需先去偏殿与皇子宗亲们一同等候皇帝召见，而苏浅月作为王妃，则需先去拜见后宫位份最高的几位妃嫔，尤其是今日主持百花宴的丽妃。

“本王先去偏殿。”夜宸的声音低沉，在喧闹的背景音中清晰地传入苏浅月耳中。他并未看她，目光落在前方巍峨的殿宇上。

“是，王爷。”苏浅月微微屈膝行礼，姿态柔顺。在分开的刹那，她感觉到夜宸的手指似乎极轻地在轮椅扶手上敲击了两下——那是册子上未曾记载的、属于他们之间极短暂的默契，或许是无意，或许是提醒。

她直起身，由一位面生的宫女引着，转向通往妃嫔们所在后殿的长廊。春桃紧跟在她身后，略显紧张地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后殿的气氛与前殿又自不同，熏香的气息更为浓郁，带着甜腻的花香，暖意融融。珠帘翠幕之后，影影绰绰坐着数位珠环翠绕的宫装美人。为一人，身着石榴红缂金凤穿牡丹宫装，头戴九尾凤钗，珠光宝气，雍容华贵。她看起来约莫三十许人，肌肤保养得极好，眉眼精致，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顾盼间流光溢彩，却也在那流转的眼波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凌厉与审视。

正是圣宠正浓的丽妃。

苏浅月依着规矩，垂敛目，步履沉稳地上前，在距离丽妃座前五步远的地方停下，盈盈拜下，声音清越而不失恭谨：“臣妇苏氏，参见丽妃娘娘，娘娘千岁金安。”

殿内原本细微的谈笑声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或明或暗，都聚焦在了这位新晋宸王妃的身上。

丽妃并未立刻叫起，她端着手中的白玉茶盏，用杯盖轻轻拨弄着浮沫，出细微的瓷器碰撞声。这短暂的沉默，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压力，无声地考验着跪拜之人的心性。

片刻，她才缓缓开口，声音娇柔悦耳，却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慵懒：“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是何等绝色，能让我们宸王殿下破了不近女色的例。”

苏浅月依言缓缓抬头，目光依旧谦卑地垂落，不与丽妃直视。

丽妃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许久，像是鉴赏一件器物，从眉梢到眼角，细细打量。殿内其他妃嫔也皆屏息凝神，等待着丽妃的下文。

“嗯，模样倒是标致，难怪……”丽妃轻轻一笑，语气意味不明，“起来吧。赐座。”

“谢娘娘。”苏浅月再次叩，方才在宫女的指引下，在靠近末尾的位置坐下。她姿态优雅，背脊挺直，却又带着一丝仿佛不堪重负的柔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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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刚落座，丽妃便又开口，语气依旧温和，问题却尖锐起来：“本宫听闻，王妃身子骨一向不大爽利，前些日子还在府中静养。今日这百花宴，人多嘈杂，王妃可还撑得住？若觉不适，可千万别强撑，早些说出来，本宫让人送你回去歇着便是。”

这话听起来是关怀，实则句句指向苏浅月的“病弱”，暗示她不堪大任，甚至可能在宫宴上失仪。若苏浅月顺杆爬，承认不适，立刻就会坐实了“病秧子”的名声，成为笑柄；若强行否认，又与她此刻营造的形象不符，且若后续稍有差池，便会落人口实。

苏浅月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感激与一丝赧然，声音轻柔地回道：“劳娘娘挂心，臣妇惶恐。臣妇此前确是偶感风寒，蒙王爷悉心照料，宫中太医亦多次诊脉，如今已大好。今日能入宫瞻仰天颜，参与娘娘主持的百花盛宴，是臣妇的福分，心中只有欢喜，不敢言累。”她将“王爷照料”和“太医诊脉”抬出，既回应了关怀，又间接证明自己身体已无大碍，且得了皇家认可，堵住了丽妃后续可能借题挥的路。

丽妃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被更深的笑意掩盖：“哦？看来宸王殿下倒是懂得怜香惜玉了。如此甚好，本宫也就放心了。”她话锋一转，目光状似不经意地扫过苏浅月身上的宫装和头面，笑道，“王妃这身打扮，倒是鲜亮。这正红色，最是挑人，也最是显气度。只是……本宫瞧着这玉带上的鸾鸟，眼神似乎格外灵动些，与内务司往常的制式略有不同，可是王府绣娘的手笔？”

来了！苏浅月心头一凛。丽妃果然注意到了玉带！她是在试探，还是在确认什么？

苏浅月神色不变，依旧是那副温婉柔顺的模样，轻声解释道：“娘娘慧眼。确是臣妇觉得原先的鸾鸟眼神略显呆板，配不上这百花盛宴的喜庆，便请了府中一位老绣娘，用新得的盘金线重新绣过了眼睛。些许改动，不成敬意，倒让娘娘见笑了。”她坦然承认改动，理由合情合理，姿态放得极低。

“原来如此。”丽妃点了点头，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不再看那玉带，仿佛只是随口一问。但苏浅月敏锐地捕捉到她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未能得到预期反应的失望。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通传声：“苏尚书府大小姐到——”

苏浅月眸光微动，看向殿门。只见苏玉瑶身着一条水蓝色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梳着精致的飞仙髻，环佩叮当，莲步轻移，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她容貌秀丽，气质清高，眉宇间带着一股才女特有的傲气。她一进殿，目光便快扫过，在苏浅月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毫不掩饰的复杂情绪——嫉妒、不甘，还有一丝居高临下的优越感。

“臣女苏玉瑶，参见丽妃娘娘，娘娘千岁。”苏玉瑶的声音清脆如黄莺出谷，行礼姿态优美，显然经过精心训练。

“玉瑶来了，快起来。”丽妃见到她，脸上笑容明显真切了几分，招手让她近前，“有些日子没见，出落得越水灵了。本宫前儿个还听皇上夸你琴艺精进，有大家之风呢。”

“娘娘谬赞了。”苏玉瑶脸颊微红，恰到好处地流露出羞涩，目光却得意地瞟了苏浅月一眼。

丽妃拉着苏玉瑶的手，亲热地说了几句闲话，俨然一副长辈关爱晚辈的慈和模样。殿内其他妃嫔也纷纷附和，夸赞苏玉瑶才貌双全。

这鲜明的对比，无疑是在告诉所有人，在丽妃心中，谁才是值得看重的那一个。苏浅月这个正牌王妃，反倒像是无关紧要的陪衬。

苏玉瑶享受着众人的夸赞，眼波流转，忽然看向苏浅月，声音带着一丝故作的天真与关切：“妹妹今日气色看起来倒比在家中时好了许多，想必是王府富贵，将养得宜。只是妹妹素来体弱，今日宫宴冗长，若觉不适，定要早些言明，切莫为了颜面强撑，伤了身子，反倒让王爷和……父亲母亲担忧。”她刻意在“父亲母亲”上加重了语气，提醒苏浅月莫要忘了根本，也暗指她可能逞强。

这番话，与方才丽妃的“关怀”如出一辙，母女二人一唱一和，配合默契。

苏浅月心中一片冰寒，面上却浮起一抹浅淡而疏离的笑容，声音依旧平和：“多谢嫡姐关怀。王爷待我极好，府中诸事顺遂，身心愉悦，病自然去得快些。倒是嫡姐，今日准备献艺，想必耗费心神，才更需保重。”她轻巧地将话题引回苏玉瑶身上，点出她今日有意献艺扬名，暗示其功利心，同时再次强调自己在王府过得很好，无需苏家“担忧”。

苏玉瑶被她软绵绵地顶了回来，脸色微僵，还想再说什么，丽妃却已笑着打断：“好了好了，你们姐妹情深，互相关怀是好事。时辰差不多了，也该去琼华殿了。”

丽妃起身，众妃嫔与命妇们纷纷跟随。苏玉瑶只得悻悻作罢，狠狠瞪了苏浅月一眼。

苏浅月垂眸，掩去眼底的冷意。随着人流走出后殿，重新回到阳光之下。前方琼华殿鼓乐声隐隐传来，盛宴即将开场。

这觐见的风波，只是餐前开胃的小菜。真正的较量，在那觥筹交错、歌舞升平的琼华殿内，才刚刚拉开序幕。她拢在袖中的手，轻轻握了握，那枚蜡丸的硬度，让她心中稍安。

夜宸给的情报，丽妃与苏家的步步紧逼……这一切，都让她更加清醒。她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脸上那抹恰到好处的柔弱神情，随着引路宫女，踏入了那座金碧辉煌，却也危机四伏的琼华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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