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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更衣风波初结善缘（第1页）

引路的内侍低眉顺眼，脚步匆匆，带着苏浅月主仆三人穿过麟德殿侧面的廊道，向着专供女眷整理仪容的后殿方向行去。远离了大殿的喧嚣，廊道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听得见几人轻轻的脚步声和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苏浅月面上依旧维持着惊魂未定的仓惶，一只手紧紧攥着被酒液濡湿的袖口，仿佛极为在意自己的失仪。然而，她的眼神却锐利如鹰，飞快地扫视着经过的每一处转角、每一扇雕花门窗，将路径和可能存在的视线死角牢记于心。暗一提供的那份地形图在她脑中清晰浮现，与眼前的实景相互印证。

“王妃娘娘，前头便是漱玉轩，专供各位贵人更衣休憩之用。”内侍在一处小巧雅致的殿阁前停下脚步，躬身说道。

漱玉轩内已有几位同样因各种原因前来整理妆容的贵女或命妇，见到苏浅月进来，皆投来或好奇或打量的目光。有人认出了她宸王妃的身份，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却无人上前搭话。毕竟，一个刚入席就泼洒酒水、看似不得宠又怯懦的王妃，并不值得她们立刻放下身段结交。

苏浅月乐得清静，在内侍的安排下，带着春桃和秋纹进了一间僻静的耳房。

房门一关，隔绝了外界视线，苏浅月脸上那副惶恐无助的表情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静的冷冽。

“春桃，快，将备用的外衫取来。”她一边低声吩咐，一边迅脱下那件被动了手脚的宫装外袍。

“小姐，刚才真是吓死奴婢了！”春桃这才拍着胸口，后怕地说道，手脚利落地从带来的包裹里取出一件颜色、款式与之前那件几乎一模一样，但纹饰略简的正红色宫装外袍。这是苏浅月早有准备的后手，就是为了应对此类突状况。

苏浅月将换下的外袍递给秋纹，神色凝重：“仔细收好，尤其是袖口内侧溅到酒液的地方，莫要触碰，回去后我自有处置。”她要留下这件衣服作为证据，上面残留的异常香料成分，或许日后能派上用场。

秋纹沉稳点头，用一块干净的油布将外袍小心包裹起来。

趁着更衣的间隙，苏浅月脑中飞复盘刚才的一幕。那宫女下手精准老辣，绝非临时起意，必然是受人指使。丽妃的嫌疑最大，但也不能排除是其他人想借此打压宸王府，或者干脆是一石二鸟之计。而且，那引虫香料并非凡品，能弄到这种东西，并安排人在宫宴上动手，其背后势力在宫中的能量不容小觑。

“王妃娘娘可在里面？”门外忽然传来一个温和有礼的女声。

春桃警惕地看向苏浅月。苏浅月微微颔，示意她开门。

门外站着一位身着淡青色宫装、气质端庄沉稳的大宫女，她身后还跟着两名捧着托盘的小宫女。那大宫女见到已更换好外袍、正由秋纹重新整理髻的苏浅月，恭敬地行了一礼：“奴婢含珠，参见宸王妃。奴婢奉皇后娘娘之命，特来探望王妃。皇后娘娘听闻王妃不慎污了衣裳，特命奴婢送来一套新制的苏绣帕子与玉容膏，给王妃净手润面之用。”

皇后娘娘？

苏浅月心中一动。当今皇后并非太子生母，元后早逝后，陛下续娶了这位出身清贵书香门第的继后。皇后素来深居简出，性子淡泊，很少插手后宫争斗，与得宠的丽妃也保持着距离。她此刻派人前来，是单纯的示好，还是另有深意？

“有劳皇后娘娘挂念，本妃感激不尽。”苏浅月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示意春桃接过托盘，“请代本妃谢过皇后娘娘恩典。”

含珠笑容得体，目光在苏浅月已更换一新的衣袍上轻轻掠过，并未多问，只是温和道：“皇后娘娘还说，春日宴饮，人多手杂，王妃初入宫廷，若有任何不便之处，可随时遣人来坤宁宫知会一声。”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许，若有所指，“娘娘还说，麟德殿东南角有一处‘锦瑟亭’，临水而建，景致清幽，若觉殿内气闷，去那里透透气也是好的。”

说完，含珠再次行礼，便带着宫女告退了。

苏浅月看着托盘上那几条绣工精湛的帕子和那盒散着淡雅香气的玉容膏，眼神微凝。皇后此举，看似是雪中送炭的关怀，但那句关于“锦瑟亭”的提点，却绝不仅仅是让她去透气那么简单。那亭子，在地形图上亦有标注，位置确实偏僻安静。

皇后是在向她释放善意？还是在暗示她，接下来的宫宴，可能会有让她需要“透气”躲避的风波？或者，那“锦瑟亭”本身，就关联着什么？

无论如何，皇后这股力量的隐约示好，对她和夜宸而言，在当前局面下，算是一个意外的收获。

迅整理好仪容，苏浅月主仆三人离开了漱玉轩。往回走的路上，经过一处花木扶疏的转角时，恰好与另一行人迎面遇上。

为之人，正是她的嫡姐，苏玉瑶。她身边簇拥着几位衣着华丽的贵女，其中一位，苏浅月认出是丽妃的侄女，兵部尚书之女，柳如烟。柳如烟容貌娇艳，眉眼间带着几分与丽妃相似的倨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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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玉瑶见到苏浅月，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嫉恨，随即换上虚假的关切：“妹妹这是更衣回来了？方才可真是惊险，妹妹没事吧？”她上下打量着苏浅月的新外袍，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意，“妹妹倒是准备充分，连备用衣裳都带着。”

柳如烟也嗤笑一声，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周围人都听见：“宸王妃初次入宫，紧张也是在所难免。只是这殿前失仪，终究是有些……落了下乘。苏姐姐，你们苏家的规矩，看来还需再紧一紧才是。”这话明着说苏浅月，暗里却连苏玉瑶和苏家一并嘲讽了。

苏玉瑶脸色一僵，勉强维持着笑容：“柳妹妹说笑了。”

苏浅月将两人的神态尽收眼底，心中冷笑。她停下脚步，目光平静地看向柳如烟，并未动怒，只是淡淡开口，声音依旧带着那份伪装出的柔弱，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柳小姐此言差矣。本妃一时手滑，污了衣裳，确实失仪，已向王爷请罪。王爷宽宏，并未责怪。至于苏家规矩……”

她微微一顿，视线转向苏玉瑶，语气温和却带着深意，“长姐自幼得母亲亲自教导，一言一行皆为京中贵女典范，想必最是清楚。本妃不才，虽为庶出，却也深知谨言慎行之理，断不敢行差踏错，累及家族声名。倒是柳小姐，”她重新看向柳如烟，眼神清亮，“听闻丽妃娘娘协理六宫，宫规森严，柳小姐身为娘娘亲侄，出入宫闱，更当时时谨记身份，言行得体，方不负娘娘教导之恩，不是吗？”

一番话，不卑不亢。先是抬出夜宸压住“失仪”之事，点明这是宸王府内部之事，轮不到外人置喙。接着将苏家规矩的“球”踢回给苏玉瑶，暗讽她这位嫡女都未必能完全代表苏家规矩。最后，反将一军，直接点明柳如烟借丽妃之势言行有失，才是真正的不懂规矩！

柳如烟被噎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她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宸王妃，言辞竟如此犀利！她张了张嘴，想反驳，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

苏玉瑶也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苏浅月。这个在她印象中一直唯唯诺诺、可以随意拿捏的庶妹，何时变得如此伶牙俐齿，气场逼人？

苏浅月却不再给她们挥的机会，微微颔：“王爷还在殿内等候，本妃先行一步。”说完，扶着春桃的手，姿态优雅地从她们身边走过，留下脸色难看的柳如烟和神情复杂的苏玉瑶在原地。

这一次短暂的交锋，虽无声势浩大，却让苏玉瑶和柳如烟清晰地意识到，这位宸王妃，绝非她们想象中的软柿子。

回到麟德殿时，殿内气氛似乎更加热烈了一些。丝竹管弦之声悠扬，舞姬们水袖翩跹，帝王尚未驾临，宴会已在一种看似和谐的氛围中进行着。

苏浅月悄无声息地回到自己的席位，在夜宸身侧跪坐下来。

夜宸并未看她，仿佛专注于殿中的歌舞，只是在她落座的瞬间，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手指。

苏浅月会意，知道他已经知晓了她更衣期间生的事情，包括皇后派人送东西以及她与苏玉瑶柳如烟的冲突。他这是在告诉她，他知道了。

她微微侧身，借着整理裙摆的动作，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袖口被滴了引虫香，已处理。皇后示好，提点‘锦瑟亭’。”

夜宸端起酒杯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抿了一口，没有任何回应。

但苏浅月能感觉到，他周身那股冰冷的气息，似乎更沉凝了几分。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内侍悠长尖细的唱喏声：

“皇上驾到——”

“丽妃娘娘驾到——”

满殿喧嚣瞬间静止，所有人，包括夜宸和苏浅月，皆离席起身，整理衣冠，垂躬身，准备迎接这帝国最尊贵的两人。

真正的风暴，或许即将随着帝王的到来，正式拉开帷幕。苏浅月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凝重。她知道，之前的都只是开胃小菜，接下来的，才是真正的考验。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将所有的思绪压下，准备迎接这场无法回避的鸿门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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