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芳浓迟疑一瞬,抿了抿唇,终于蹑手蹑脚行至床畔。
倾身看了看他,确信他已睡熟,这才松一口气,抬手轻扯被他压住的衾被。
可又怕将他扯醒,程芳浓不敢太用力。
试了几次,衾被仍纹丝不动,程芳浓只好放弃。
这屋子里没有多余的棉被,程芳浓拿着铜盆,准备下去找掌柜的再要一条干净的。
轻轻关上房门,刚要沿着廊道往楼梯方向去,一抬眸,看到守在一侧的姜远。
姜远看看她,又望望她身后安静的厢房,眨眨眼,眼中满是讶然。
该关心照顾他的人,是姜远才对,程芳浓清醒过来,摆正自己的位置。
“姜统领,他睡着了,劳烦替他找条棉被盖上,免得着凉。”程芳浓提醒一句,便垂下眼睫,端着铜盆打水去。
皇帝心里存着事,睡得不久,姜远才给他盖好棉被,一盏茶的功夫,他便醒了。
看到身上的棉被,皇帝愣了一下,是阿浓替他盖上的吗?她还是会心软,会关心他,是不是?
整整发冠、衣摆,皇帝从里间出来,只看到空荡荡的屋子。
本以为会守在外间的佳人,并不在。
迈出门扇,看到守在墙边的姜远,他左右望望。
“娘娘叫了掌柜娘子去集市。”姜远禀道,“派了人跟着,不会有事。”
这句不会有事,自然是告诉皇帝,不必担心皇后又跑了。
皇帝淡淡应一声,神情肃然:“朕见见那位皇太孙。”
姜远神色也变得郑重,当即转身带路。
可刚走两步,姜远便听到身侧传来低低的迟疑的声音:“那棉被……”
皇帝没问下去,姜远却心领神会。
“属下找掌柜要的。”姜远如实回应,但话一出口,他便意识到,伤人的事实是需要粉饰着说的,赶忙找补,“是娘娘吩咐属下去的,说是怕皇上着凉,娘娘心里是关心皇上的。”
后头这句,皇帝不信。
他神情越发淡漠:“走吧。”
午膳,程芳浓是在旁的酒楼用的。
料想会被带回京城,她特意买了些本地土仪。
程家她已无人可送,带给溪云、望春、颜不渝她们尝尝也好,不知她们现下是否安好。
想到她们,程芳浓咬咬牙,决定还是早些回客栈去,当面与皇帝说清楚,也问清楚溪云她们的近况。
哪知,回到客栈,皇帝和姜远都不在,出去了。
程芳浓立在隔扇门处,手里捧着掌柜娘子斟的热茶,望着里间床上叠放整齐的衾被,微微失神。
傍晚,客栈外传来马蹄声,程芳浓快步行至窗畔,朝下望去。
为首的马背上,赫然是姜远。
他翻身下马,将缰绳丢给手下,径直进了客栈。
视线扫过他们一行十来人,程芳浓也没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不多时,晚膳送上来。
提着食盒的不是掌柜娘子,而是风尘仆仆的姜远。
程芳浓下意识朝他身后望一眼,察觉到自己的举动,又快速收回视线。
“天冷,皇嫂趁热吃。”姜远把饭菜一样一样摆在桌上。
“多谢姜统领。”程芳浓拿起筷箸,望望他手中食盒,柔声道,“姜统领自去忙吧,食盒留下,待会儿我自己收拾便好。”
姜远没应,攥了攥食盒提手,终于忍不住开口:“皇嫂不想问问他人在何处吗?”
程芳浓听出来了,姜远是在为皇帝打抱不平。
她捏着筷箸,夹起一片菘菜放在碗里,垂首应:“我如今的身份,应当是不适合打听他行踪的。”
刚将菘菜喂到口中,便听姜远愤然道:“是吗?皇嫂是这样认为的?”
姜远放下食盒,坐到程芳浓对侧:“皇嫂可知,从京城赶来此地,骑最快的马要多久?”
并未真的等她去算,姜远直截了当:“便是马不停蹄,也足足要十个时辰不止。他昨日早朝前得到皇嫂的消息,散朝后必是片刻没耽搁,日夜兼程,才在今日天亮前赶到。”
程芳浓咀嚼的动作不知不觉减慢。
“冬夜有多冷,皇嫂应是知道的。皇嫂真该看看,他到的时候,眉峰凝结一层寒霜的样子。”
程芳浓想象不出,可嘴里的菘菜她开始尝不出味道,只是重复着咀嚼的动作。
“皇嫂是不是以为他是特意来降罪的,所以躲了出去。”姜远弯弯唇,“现在皇嫂可以放心了,因为,他已经领一队人马先行回京了,将那位皇太孙也带走了,只留下臣与其他几个近卫,护送皇嫂慢慢回京城去。皇嫂暂时不必担心会受到什么责罚了。”
听到这里,程芳浓陡然抬眸:“你说什么?他已经回京了?!”
那他日夜兼程赶来,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