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临安伸出手,想要触摸谢呈渊的面庞,快要触摸到时,看见自己指尖血迹,又缩回手,他好像没听见沈氏那些家主在旁边的哀求,过了许久,哑声说道:
“一剑封喉……”
和观玉一模一样的伤口。
是同一人所为。
真相终于浮出水面,记忆里那柄长剑忽然变得无比清晰。
“不是我们所杀。”沈默低声道。
“我知道。”沈临安头也不回地说道:“是靖王。”
他从沈默等人一脚踏入沈府时便闻见了独属于谢呈渊的血腥味,他一遍遍催眠自己,这一定是梦,一定是自己的幻觉。
直到棺椁落地。
“家主竟然猜到?!”沈默愕然。
沈临安终于还是伸手触摸到了谢呈渊的面庞:“嗯,靖王……下了好大一盘棋。”
黄金面具男,腰间佩戴着属于靖王的配剑。
靖王在忍冬城特地换了剑鞘,再加上他一直僞装自己修为不高,所有人对他的佩剑几乎没什麽映像,就这麽在沈临安的眼皮子地下骗了过去。
怕是当年的沛城一事,让靖王彻底动了唤醒傀儡术的心思。
他有自己的执念,他的执念是司瑜,他的执念是杀了左以琮,是大夏皇帝宝座。
他和楚砚演了好大一场戏,楚容不过是个棋子,棋子的作用就是博得沈临安的同情,让楚砚摆脱双生子的纠缠。
楚砚装做对左以琮忠心,让靖王伤心,但其实靖王才是真正的执棋者。
嘀嗒——
一滴热泪砸向谢呈渊面颊,沈临安的心仿佛再也不会跳动,他边抚摸谢呈渊的面颊,边哽咽道:
“我不是让你再也不要回来吗?为什麽?为什麽还要回来?”
恍惚间,他仿佛又看见父亲在他面前掩面哭泣,父亲总是说自己太自私,他说母亲一定会怪自己,他怎麽能让母亲变成傀儡,他怎麽能让母亲魂魄不安。
父亲说自己不能离开母亲。
观玉曾说过他不明白。
刹那间,沈临安忽然明白了。
——他不能,不能接受谢呈渊离开他。
原本他脑海里快要裂开,但想明白的刹那,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沈临安被封住的那根傀儡丝在心脉处疯长,两根傀儡丝缠绕,指尖金光缓缓溢出,渗入谢呈渊脖颈处伤口,眨眼间,平地劲风起,他周身泛着金色的光芒,衣袖翩飞间,金光刺得让人睁不开眼。
晏明忽然想起沈临安之前跟他说过的话,立马冲上前想要阻拦:“公子不可以!你不可以唤醒傀儡术!”
下一瞬,身後被人击了一掌,蓦然倒地。
辰王策马疾驰,在沈府前滚落马下,他连滚带爬冲进沈府,刚踏进沈临安的院落,只听轰然一声,金光气浪将整个沈府笼罩,辰王被那股气浪掀翻在地。
他撑着身子猛地吐了好几口血,狂风裹挟着无数魂魄的哀叫声,他在呼啸劲风里眯起眼,看见了周身金光宛若神明的男子,还有跪在他面前数十名沈氏家主,他们每个人的心间泛起金光,有无数根金色傀儡丝和沈临安相连!!
*
云城。
无数士兵手握火把站在城墙。
靖王身披黑色大氅,他看着大夏的方向,在城墙上站了两个时辰。
“恭喜殿下,齐国现在已经是我们的了,齐国皇室已经全部在皇宫中自缢而亡。”楚砚走到他身後,看着城墙下面不断朝城内走去的难民:“估计有多少人?”
“至少五万。”靖王语气冷漠。
城墙下,全部都是信任他靖王为人,从各地赶来的难民。
两人静默片刻,楚砚忽然开口:“我等这一刻等了许久,如今,只差临门一脚。”他看向靖王:“沈临安……会照我们预期的那样去唤醒傀儡术吗?”
“他会的。”靖王斩钉截铁:“他一定会。”
只要沈临安复活了谢呈渊,那麽沈氏就会唤醒傀儡术,沈氏唤醒傀儡术之後,狐妖便能突破封印。
他就是特地让沈默等人抢到谢呈渊的尸体。
待狐妖冲破封印,这五万难民的命就是靖王和楚砚送给狐妖的见面礼,狐妖,定然会和楚砚结契。
他要从左以琮手里夺回一切,牺牲一个城的难民来换取天下人的安稳,值得!
子时,一身着白衣金边长袍的男子缓缓赤足踏上城楼,他脸形苍白削瘦,银发间一双金色狐耳,身後硕大的狐尾闪着金光。
靖王看见来人,粲然一笑。
他对身边侍卫做了个手势,一声令下,城门合上。
靖王面色阴沉,侧首对着楚砚,薄唇轻啓:
“屠城。”
楚砚擡头,夜风呼啸,五月,竟然下起了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