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城北门悄然开启一道缝隙,五十个黑影如鬼魅般滑出,迅没入干涸的河床。他们背着火油罐,嘴里衔着木枚,脚上绑着草垫,在雪地上几乎不留痕迹。
领头的是柳彦昭本人。
这是兵行险着——主将亲率敢死队夜袭,若有不测,朔方城瞬间崩溃。但柳彦昭坚持如此。
“计划是我妹妹想的,仗是我来打。”他对劝阻的副将说,“要死,我死第一个。”
河床的雪很深,埋到小腿。五十人排成一列,踩着前人的脚印,悄无声息地向北移动。风很大,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刀割似的疼。
柳彦昭握紧腰间的狼牙。
他想起小妹纸条上那句“等我来吃葡萄”。
家里的葡萄藤,今年应该爬满架子了吧?夏天时,小妹在信里画过,绿莹莹的叶子,一串串青葡萄,她还说“等三哥回来就甜了”。
要回去。
一定要回去。
半个时辰后,他们摸到了北狄大营外围。
果然如小妹所料——因为南门白天堆满了柴草,做出要决一死战的架势,北狄人把七成兵力都调到了南面。北面大营只有零星几个哨兵,正围着火堆打盹。
柳彦昭打了个手势。
五十人分作十队,每队五人,如同十把尖刀,从不同方向潜入大营。
目标明确:粮草囤、马料场、以及中军大帐——那里通常存放着行军地图和重要文书。
柳彦昭亲自带队,直扑中军。
大帐里亮着灯,有人影晃动。他趴在地上,从帐缝往里看——一个北狄将领正对着地图骂骂咧咧,说的竟是汉语:
“……妈的,南门堆那么多柴草,是想烧自己还是烧我们?传令,让南面的儿郎们警醒点,汉人诡计多端……”
话音未落,帐外忽然传来惊呼:“走水了!”
紧接着,东面的粮草堆腾起冲天火光!
几乎是同时,西面的马料场也烧了起来。干燥的草料沾火就着,火借风势,瞬间连成一片火海!
“敌袭!敌袭!”北狄人乱成一团。
柳彦昭一挥手,身边两个亲兵将火油罐砸向中军大帐。罐子碎裂,黑色的火油泼了一地。另一人甩出火折子——
“轰!”
大帐化作火球。
“撤!”柳彦昭低喝。
五十人毫不恋战,按预定路线,从原路撤回河床。身后是北狄人的怒吼、惨叫、以及战马的惊嘶。
他们跑得飞快,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
事实上,也确实有——一队北狄骑兵追了出来,马蹄声如雷鸣。
“跳河床!”柳彦昭大喝。
五十人毫不犹豫,翻身滚下两丈深的河床。几乎在他们落地的瞬间,箭雨从头顶呼啸而过。
“走!”
他们在河床底部狂奔。厚厚的积雪吸收了脚步声,而河床的曲折地形阻挡了追兵的视线。
等北狄骑兵绕到可以下河床的地方,五十人早已消失在茫茫雪夜中。
朔方城北门,副将焦灼地等着。
寅时三刻,城外传来三声短促的鸟鸣——约定的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