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宁三十二年。
叱咤朝堂的祝党贪墨盐铁课税事发,祝相凌迟处死,祝氏阖族刺配流放雍州。
边塞僻地,三九寒天。
囚车碾过结霜的飘蓬,车轮辘辘作响,年轻美丽的囚犯蜷缩在车中。
解差敲响铁栅,低声提醒:“进城后要例行游街,你……”解差望着囚犯睁开的眼睛,忽而说不出话,低下头,“我想法子把你藏到后头去。”
祝轻侯是祝相之子,金堆玉砌的小奸臣,按理说,他应当排在最前面,以迎接百姓对奸佞的怒火。
但谁叫他实在太过美丽。
有这张脸在,谁能忍心看他被烂菜叶子臭鸡蛋砸。
祝轻侯朝他笑了一下,气声虚弱而温柔:“我不愿叫你为难,叫我到最前面去吧。”他漫不经心地笑道:“毕竟,百姓都想见见我。”
解差欲言又止,何止想要见他,民间百姓简直想要将祝党啖肉寝皮,一人一口唾沫,活生生淹死他。
解差有心宽待他,无奈上头早有吩咐,层层压下来,他们不得不从命。
最终,祝轻侯的囚车还是被安排在了最前面。
囚车即将驶进城,祝轻侯以手为梳,慢慢梳理漆发,漆发乱蓬蓬地铺了满腰。
他咬破指尖,将血珠涂在苍白皲裂的唇瓣上,又在双腮上晕了晕,晕出一点薄薄的殷红气色。
高耸入云的辕门轰然打开,烽台上,楼台中,抱厦下,长街旁,一道道复杂含恨的目光向美丽的罪囚投来。
青天白日映照着他堆雪般的红润面容,祝轻侯静静地跽坐在囚笼内,披发赤足,薄红囚衣,春葩丽藻,眉心一点红印,像极了观音痣。
他不像其他囚犯那般低眉垂首,而是仰着头,好奇地回望这座崔巍的边塞重镇,以及一道道审视厌恶的视线。
“娘,他好美。”
道旁的孩童天真无邪道。
妇人连忙捂住她的口,“不许乱说。”
祝轻侯听到了,转头朝她一笑,妇人愣住,慌忙侧开目光。
看清奸佞之子的模样,雍州先是寂静了一瞬,随后沸反盈天:
“奸佞!硕鼠!”
“三千万两白银!国库十年的赋税!祝党流毒天下,合该千刀万剐!”
“下作!卑鄙!凌迟千遍万遍也不为过!”
石子,烂果,菜叶。
纷落如雨。
押送的解差忍不住蹙眉,瞧着架势,怕不是要活活把人给砸死。本朝以来,百姓把奸臣砸死的例子也并非没有。
但是依照律令,他们不能插手,也不能阻止。
祝轻侯拾起一枚黏腻烂杏,用暗红衣袖擦了擦,慢慢吃下。
锐石砸到他的眉骨,有血淌下,他轻轻吐出杏核,随手一抹,眼角斜开飞红,声量不大,“我死了,就没人知道那三千万白银的下落了。”
三千万两白银。
足以把整座雍州堆满。
一句话,雍州霎时安静了下来。
满城寂静中,祝轻侯低声地笑,笑声张扬恣意。
接下来官府配隶,想要买下他这个贱籍罪囚的人应当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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