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丞相若有似无地轻叹一声:“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有些事,不是你们想查就该查的。”
萧濯云敏锐地捕捉到一丝意味,试探道:“莫非父亲知道些什么?”
萧丞相又沉默片刻,摇了摇头:“十年前的事,早已事过境迁。继续查下去,不会有结果,对你们也绝没有好处,为父又岂会害你们?”——
第93章
萧濯云低头思忖,在心里品味着这几句话的言外之意,没有答话。
萧丞相叹了口气:“你兄长已经因为任性行事而罢官五载,为父不想你再不务正业,误了前途。”
“儿子谨记父亲教诲。”萧濯云低眉顺眼地答应着。
“将相令放回去罢。”萧丞相摆了摆手。
“是,父亲。”萧濯云又行了一礼,依言将相令放回原位。
“老爷,二少爷。”一名小厮躬身走进来,“七公主来府上了,在少爷的西院候着。”
“她怎么来了……”萧濯云小声嘟囔。
“放肆!”丞相沉声呵斥,“公主乃金枝玉叶,言语间岂敢不恭?”
萧濯云偷偷撇了下嘴,不再言语。
萧丞相稍稍缓了语气,道:“七公主心性纯良,真诚率直,你要好好待她,不可辜负,否则为父决不轻饶。”
萧濯云耳根微微泛红,嘴上却是不服的口吻:“知道了,父亲已说过许多遍了。”
萧丞相早已知晓,濯云在七公主的事上,总是嘴硬心软,口是心非。
这等少年心事令他也一时失笑,摇了摇头道:“快去找七公主吧,这些日子多陪公主,莫要再将精力放到乱七八糟的事情上了。”
“是,父亲。”萧濯云俯首应下,离开了书房。
萧丞相看着儿子的背影,眸中升起一种略带悲悯的复杂神色。
良久,他只深深叹了口气,声音低沉,如落尘埃。
……
这一日,林安起得很早,本想与叶饮辰商讨查案之事,却被他不由分说拉着出了客栈,一路向城外走。
“为何要出城?又有了桐君的新线索?”
叶饮辰笑道:“不记得了?这是去我那林间小屋的路。”
林安四下环视一番,果然觉得景致有些眼熟,终于想起,叶饮辰为了骗她心愿而胡扯的所谓“望舒坪”,便是在这附近。
林安顿时沉下脸,没好气道:“去那里做什么?”
“是执素传信让我来一趟,还不知有何事。”
执素,那个总是一脸礼貌,笑容可掬的男人,曾经干脆利落地将她五花大绑,一路扛去行宫。
林安冷哼一声,蹙眉道:“眼下还有什么事比找桐君查案还重要?”
“执素向来有分寸,若非要事,不会找我。”叶饮辰解释着,看了林安一眼,笑道,“看来,对于寻找桐君,你似乎已经有了想法?”
林安耸了耸肩:“线索只有那一张纸,自然便是从纸查起了。”
“很可惜,我早已命人查过,那张纸是上好的云纹砑花纸,工艺精良,价格不菲,只有富贵人家才用得起。可在这偌大的景熙城,能用得起这种纸的人家,数也数不清。”
“那么墨呢?”
“这墨在纸上早已干透,要从已干的墨迹中找出线索,只有精于研墨的行家才有可能做到。在我认识的人中,恐怕也只有空桑才有此等眼力。”
林安知道,叶饮辰不忍让双腿残疾的空桑奔波前来,便安慰道:“别担心,楚朝一定也有识墨的行家,我可以帮你打听。”
叶饮辰挑眉:“找谁打听?陌大人?”
林安喉间一紧,瞪了叶饮辰一眼,将话头扯开:“不管怎么说,桐君能用上这样名贵的纸,说明他在景都过得不错,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叶饮辰沉默片刻,点头道:“说实话,桐君的消失,空桑至今都无法接受,他宁可相信桐君是死了,也不相信他会背叛我父亲。
空桑曾告诉我,桐君绝不可能是察觉到什么端倪,怕被灭口才躲藏起来,更不可能是被人收买,里外勾结害了父亲。
他说,如果桐君还活着,那便只可能是被人控制,或是其他身不由己的难言之隐。”
“可如今看来,桐君不仅活着,还能用好纸,放花灯。”林安有些遗憾,空桑,或许看错了。
叶饮辰看向前方,长睫在眼底投下淡淡阴影,眼中闪过一丝悲凉:“在我小时候,桐君抱过我,教我舞刀弄剑,带我骑马射箭。父亲长年奔波,不是政务繁忙,就是微服远行。桐君陪伴我的时候,比父亲还要多。”
林安极少见叶饮辰露出近似伤感的情绪,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只道:“在见到桐君以前,一切都只是猜测。”
叶饮辰点了点头。
林安想了想,又转移话题道:“对了,你有没有想过,天下这么大,为何你弟弟十年前住在景熙城,桐君如今也在景熙城?
明明这两个都是夜国人,为何都要留在楚朝?难道景熙城是世界排名第一的宜居城市?”
“什么乱七八糟的?”叶饮辰对林安的奇怪用词莫名好笑,明知她是故意分散自己情绪,心中不由一暖,语气也柔和了几分,“这一点我也想过,所以,恐怕楚朝……终究难脱干系。”
林安略一犹豫,还是问道:“不管怎么说,那也是先皇在位时的事了,万一当真……你不会迁怒于当今皇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