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世话音刚落,沈玉天已经取下身后背负的重剑,扬手扔到了桌上。厚重的剑身砸在木案,震得烛火都跳了一跳。
陌以新却没有去看那剑,目光仍旧落在这三个不速之客身上,幽深的眼底,看不出暗潮起伏:“你方才说,一直跟着我们?”
“不错。”花世双臂抱怀,一副理所应当的神气,“从巨阙山庄,一路跟到景都。不过,我们可是主角,当然要在最关键的时候才能出场了!”
“这些日子,你们一直呆在何处?”陌以新又问。
“你家。”沈玉天答。
“什么?”林安大吃一惊——难不成他们整整三个大活人,居然一直都在萧府之中,而他们竟完全没发现?
花世哈哈大笑几声,眉梢一挑,高深莫测道:“跟我来吧!”
……
一个时辰后,林安才恍然大悟——所谓的“你家”,呃,还真是他家。
不是萧府那暂住之处,而是那座从八年前起,便再也空无一人的——钰亲王府。
花世摊手道:“这么大一座宅子,空着也是空着,你总不会小气吧。”
陌以新怔立原地,一瞬间神色难辨。
夜风从朱门底缝中掠入,卷起几缕尘灰。灰尘在他靴边轻轻旋起,在夜色下看不分明,像是被岁月遗忘的幽魂。
时隔八年,他竟然又一次站在了这里。
熟悉的廊柱上,漆色早已剥落,匾联上斑驳的金字被风蚀得残缺不全。院中枯枝错落,碎瓦倾斜,仿佛连空气都带着陈年的凉意。
脚下的青石地微微下陷,那是他曾经倒下的地方。荒草掩没了当年的血痕,石阶被岁月磨得失了棱角。
他记得那天的夜色,记得浑身动弹不得,被人如同废物一般抬出家门。
如今,他是自己走回来的。
夜色同样漆黑如墨。
而他身边,是林安。
面前,是零零散散参差不齐的三个人——三个与他不同,却都出现在这里的江湖人。
一悲一喜两种情绪在体内毫无缓冲地碰撞。
一冷一热两种血液流窜在四肢百骸,终究却混成一阵荒唐的暖意。
他们这些人,就这样闯进来,猝不及防地闯进了他最深的噩梦里。
一时间,他竟哭笑不得。
沉默半晌,他才抬眼。烛火未燃,星月淡淡,他眼底的光好似被夜色磨亮。
“你们——”他吐出一口气,嗓音带着几分真切的无奈与温度,“你们最好解释一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192章
“很简单。”花世正色说了一句,旋即往身旁一指,“住在这,完全是沈玉天的主意。”
沈玉天根本不理会他如此飞快的出卖,只淡淡道:“我不喜欢住客栈。”
林安:……
这两人简直等于没说。
廖乘空道:“我们一路跟到景熙城,原本想,若你这边一切顺利,我们便各自离去。若真生出什么事端,也好助你一臂之力。
我们在景都毕竟不熟,只知晓你出身钰王府,而这王府又早已空置多年,无人问津,索性便暗中在此地落脚了。”
花世接着道:“我们已在城里闲逛了好些天,直到今夜城中生乱,我们听到动静,一看竟有军队出动,还以为会对你不利,便赶去你那边看看情形。
对了,外面到底在闹什么?”
陌以新却未作声,夜色遮住了他眼底的复杂。
花世见他沉默不语,忽然笑了,吊儿郎当地开口:“陌以新,今日我无偿教你一句至理箴言。”
陌以新只眉梢轻动。
“四个字——来都来了。”花世伸出四根手指,一字一句地说,“来都来了,我们总不能空手而回吧。”
林安一时无语,她就知道,花世这个家伙,怎么可能说出什么正经真言……
陌以新同样沉默。眼前是一场未知的局,而他们,就这样“来了”,漫不经心,理直气壮。
拒绝帮助,解释利害,感谢好意……一连串说辞不必思索,已本能般地涌上喉间,可他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良久,他也笑了:“好,所谓舍命陪君子,我陌以新今日便做这个‘君子’。”
“舍命?”花世咧了咧嘴,“不会这么夸张的吧?”
陌以新唇角的弧度不变,好似根本不给花世打退堂鼓的机会,单刀直入:“如今的局势,简而言之只有两件事——
第一,三皇子与四皇子各自发动手下的禁军势力,正在鹬蚌相争;第二,阳国公陪同皇上去围场秋猎,打算渔翁得利。”
沈玉天道:“阳国公是何人?”
“我的堂兄,皇上的堂弟。”陌以新言简意赅,“既然你们来了,眼下便也可以做两件事。第一,暗中监视阳国公府,留意来往可疑之人,与府中异动。”
花世道:“这自然简单,可有一个问题,我们谁也不认识,怎知何人可疑何人不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