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显然注意到,在石月点头之后,林安的反应过于剧烈。
“我只是问了她一个问题。”林安喃喃道,“她的生辰,在七月初七。”
话音落下,陌以新的神情也随之一震。
“以新,我先前就一直在想,那人究竟为何要重伤叶饮辰,大费周章也要将他抓来。叶饮辰长年生活在夜国,不可能在楚朝的海外孤岛上,凭空多出这么个仇家……”
她顿了顿,神色愈发复杂:“如今,被抓来的人里,石月竟和他一样,也是七夕生辰……我总觉得,这一定不是巧合。”
陌以新眉目间也渐渐有了凝重之色,他缓缓点头:“的确,不是巧合。”
林安目光一动:“你知道些什么?”
陌以新沉声道:“那日审问时得知,石月,还有那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她们在被抓之前,都曾去过同一个算命摊,算过命。”
“算命……”林安喃喃重复,已隐隐想到了什么。
“算命,自然要写下生辰八字。”陌以新眸光深沉,一字一句道,“若我所料不差,她们的生辰,都是七月初七。
那算命的老道,很可能便是那灰衣少年乔装改扮。他混迹市井,摆下摊子,不收分文,便是在用这种方式,寻找生辰是七月初七之人。”
他微微一顿,声音带上了几分冷意,“要寻找特定生辰的人,算命,的确是最隐蔽却也最容易的方式。”
林安心头大震,指尖微微发凉。
虽说叶饮辰断不会去什么算命摊,可她心底却陡然闪过一个记忆——七夕前夜,因迟迟找不到客栈空房,她与叶饮辰不得不露宿河边。
子时的更鼓敲响之际,她曾笑着抬头,对叶饮辰大声说了一句——
“生辰快乐。”
倘若当时,灰衣少年恰好就在附近,听到了那句话,便也就得知了叶饮辰的生辰正是七夕。
在这个没有网络的时代,要暗中寻找同一日生辰之人,绝非易事。所以,他虽然看出叶饮辰会武功,并不是适合的目标,却终究不愿错过这个意外发现。
于是,他盯上了叶饮辰,伺机偷袭,在他全无防备之时,猝然出手将他重伤,才终于擒来岛上。
若是如此,那么……竟又是自己的一句话,害了叶饮辰!
林安心口更紧,急忙追问:“那其他几人呢?难道也全都算过命?那个才一岁大的小孩子,怎么可能也会去算命?”
陌以新摇了摇头:“秦永年不曾算过命,那幼儿自然也不可能。可是,秦永年今年七十,那幼儿则是一岁,这两人,也有一个会被得知生辰的共同点。”
林安呼吸一滞,心念电转,几乎脱口而出:“生辰宴!”
俗话说“人活七十古来稀”,老人七十大寿,和幼儿周岁宴,但凡不是太过贫苦的人家,一定都会设宴庆贺,大操大办……
如此一来,旁人若有心打探,便极易得知。
“不错。”陌以新接着道:“至于其他人,虽暂无从查证。但我想,他们也一定在种种情形下,被那人得知了他们的生辰。”
林安心口更沉。线索一环环拼合,仿佛一张古怪的网,正缓缓收紧。
从叶饮辰,到那个走失的孩子,如今又到了石月和每一个囚徒。一个个名字,一条条线索,全都在同一个生辰交汇。
——七月初七,究竟意味着什么?
林安胸口仿佛压上了一块巨石,后背渗出冷汗,一个曾经将岛民屠尽的丧心病狂之人,费尽心机寻找七夕生辰的人,又不择手段活捉上岛……
这一切,简直像是要进行一场骇人听闻的活人献祭。
无论怎么想,都令人毛骨悚然。
她猛地回过神来,忽然道:“对了!叶饮辰怎会被关进囚室?为什么他会说,是你发现他醒来的?”
陌以新沉默一瞬,道:“是我说的。”
“为何?”林安瞪大眼睛,等着他的解释。先前她便觉得,他一定是另有苦衷。
陌以新面色平静:“你昨日曾说,凶手还在接连杀人,我们要设法阻止。”
“所以呢?”
“叶饮辰身负重伤,看上去奄奄一息,又是新来的一个,对先前两人的死并不清楚,最容易蒙蔽。所以,将他关入囚室,凶手一定会将他选做下一个目标。”
林安听得瞠目结舌:“所以呢?就让叶饮辰去被杀?”
陌以新轻笑一声:“若是这么容易就被杀,那还是夜国国君吗?”
他顿了顿,淡淡道:“我已向岛主暗示此事牵涉幕后,让他愿意拖延与配合。我告诉他,叶饮辰可以一用,他本就有伤在身,又要承受凶手的杀意,为了求生只能听话。所以,可以利用他,借凶手的蛊惑反过来接近凶手,套出一些信息。”
林安微微蹙眉,陌以新此法倒是一箭双雕,一方面,牵制了凶手的杀意,另一方面,也拖住了岛主的图谋,可是……
她瞠目道:“你这……真不是公报私仇?”
陌以新低低一笑:“你不是说过——没有私仇。”
林安一噎,还是坚持道:“不行,这样不妥。”
“有何不妥?”陌以新面色平静,“我已将凶手的手段告知于他,你也提醒他小心那个人,他并非蒙在鼓里,自保不成问题。”
冠冕堂皇的理由,掩饰着心底的醋意与试探。
林安仍旧摇头:“叶饮辰本就极为虚弱,需要静养。难道还要让他殚精竭虑,做那猎物去化解凶手的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