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夜君曾有一段情缘,虽然有缘无分,却也难免睹物思人,偶尔伤怀。这种女儿家心思,你又怎么会懂?”
“若有机会,我倒真想让陌以新亲耳听到这番话,他的神情,一定十分令人愉悦。”
所以,他……真的听到了?
林安嘴里还含着半口饭,保持着一个尴尬至极的弧度,迟迟没有合拢。
她亲口说出的话,她很清楚有多么大的杀伤力。更要命的是,那是她背着陌以新讲的,偏偏又被他撞了个正着……
此时此刻,她只想将厉南风揪到面前,一巴掌打烂他那张人间极致乌鸦嘴。
然而,厉南风的话只说对了一半,陌以新此时的神情,显然一点也不令人愉悦!
林安将口中的饭囫囵吞下,迅速解释道:“那信并非我一直贴身藏着的,是今天才刚刚收到,阳国公府有针线楼的人。”
陌以新神色黯了黯:“所以,是他先找到你的。”
“不是……”林安没想到他所关注的重点会跑偏到这里,连忙又换了个角度,道,“当时我说的那些话,全都是骗厉南风的。”
陌以新敛眸不语,片刻后,只夹起一筷子菜到她碗里,淡淡道:“我明白,谎话中总得掺上三分真意,才能滴水不漏。为了应付厉南风,难为你重提旧情,睹物伤怀……委屈你了。”
林安:……
她再了解不过,陌以新每每吃醋都是如此。面上越是淡定,心里越是别扭,严重时便会出现这种阴阳怪气的症状。
林安抓住他的手,原原本本解释道:“这封信乃是绝密,万万不能被人发现,方才厉南风已经认出夜国标记,我生怕他起疑,才编出那些话来。”
陌以新手指一顿,神色有些复杂:“绝密……”
林安一噎,心知他又想歪了,当即便要拆信给他看。
便在此时,门外远远传来喊声:“倒夜香的,怎么还不出来?院门要落锁了!”
这道声音显然在渐渐走近,林安登时戒备起来,将陌以新带给她的信塞回他怀里,压低声道:“眼下来不及细说,你回去看过信后便都会知晓。”
“我,看信?”陌以新站起身来,开始像模像样地收拾碗筷,神色却不自在。
“对,一定要看!”林安认真道。
陌以新沉默一瞬,破天荒地拒绝她:“我……并没有很想看。”
林安哭笑不得,忍不住轻捶他一拳,嗔道:“你以为信里会写什么啊?”
陌以新别过头去。情敌写给未婚妻的绝密书信……嗯,不愿想象。
脚步声愈发逼近,林安知道没有时间再说什么,只匆忙又嘱咐一遍:“一定要看!”
……
深夜,林安躺在床上,心中五味杂陈。
与他分别数日,原本尚未觉出什么,可今日见了这一面,却开始难以自控地想他。
他想尽千方百计,宁肯屈身扮成最卑微的杂役,只为亲眼见她一面,结果好不容易见到她时,却听她亲口诉说着“旧情难忘”,“睹物思人”……
林安很明白,背地里听到的话,杀伤力会有多强,更何况,他原本就在意的要死……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憋了那么久,直到把正事说完,才终于忍不住提起。
想起他黯然又别扭的模样,林安心里又好气又好笑。
好在这一面虽然仓促,还是了结了她两桩心事。其一,和亲之事陌以新已经知晓,自然会想办法;其二,阳国公与别国的交易,陌以新看过信后也都会明白——自己做人质这一趟,终于算是有所收获了。
念及此,林安忽然翻身坐起,将床边的褥子掀开,从里面摸出那张被揉成一团的信笺。先前当着厉南风的面,她情急之中将信塞进了被褥之下,差点忘记拿出来。
林安将皱巴巴的信纸小心铺平,视线忽然一僵,才又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事——
叶饮辰既然送出两封一模一样的信,自然也在两封信上都留下了同样的结语——
“楚承昀的最后一句,我其实很心动。”
林安:……
倘若陌以新看到这里……林安一头栽进被子里,无语凝噎。
……
三更时分,国公府偏院,下人房中最角落里的一间,忽有一缕寒光自窗口疾射而出。
一枚极细的袖箭,好似银针一般掠过夜色,连月光都只映出一抹模糊的白影,眨眼便隐没在黑暗之中。
半个时辰后,国公府偏门外,一个身着粗布短衫、口鼻上蒙着布巾的男子,拖着步子走到近前,疲惫中带着一丝讨好,对门口的两个守卫道:“大人,收夜香了。”
两个守卫向他走来的方向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巷口转角,果然停着素日那辆人见人嫌的大推车。
其中一人皱眉自语:“昨夜不是刚来收过?通常隔日才来一次吧……”
他只说了这一句,却也并未将这等污秽琐事放在心上,便转身冲着下人房的方向,扯着嗓子遥遥喊了一声:“倒夜香的,起来干活了!”
不多时,角落里便走出一个满头白发,微微佝偻的老仆,他肩上挑着一个扁担,两只木桶沉得连扁担都弯成了弧形,一步一晃,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臭气。
两个守卫连忙捂住口鼻,满脸晦气地挥手:“走快点,走快点!”
老仆没说什么,跟在收夜香的男子身后,朝着巷口转角处走去。
刚过转角,前面的男子便将口鼻上的布巾一扯,露出一张洁如冠玉的脸——不是花世又是谁?
他立刻脸色一变,又手忙脚乱地重新将布系上,抱怨道:“难怪他们收夜香的平日都要蒙脸,这味道……真是要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