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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就着蒜解腻（第1页）

大年初五的日头把积雪晒得冒热气，檐角的冰棱子化成细水，顺着瓦当往下滴，在窗台上积了个小小的水洼。许娇莲蹲在葡萄架下，手里攥着把小铲子，正把仲老二昨儿从后山背回来的腐叶土往根下埋。黑褐色的土带着点潮湿的腥气，混着雪水渗进地里，像给架子喂了口营养餐。

“娘，我也来！”悦悦拎着个小竹篮跑过来，篮子里装着她捡的碎瓦片，说是要给葡萄架“铺地砖”。红棉袄的袖子沾了泥，她却不管不顾，蹲在许娇莲身边，用小手往土里埋瓦片，动作笨拙得像只学啄木的小麻雀。

“轻点埋，别伤着土里的根须。”许娇莲用铲子把她埋歪的瓦片扒出来，重新摆得齐整些，“这些瓦片能挡挡杂草，等天暖了，葡萄藤好扎根。”

悦悦似懂非懂地点头，突然指着远处喊：“娘你看！二哥在锯木头！”

仲老二果然在院角的老槐树下，正拿着锯子锯根粗松木。灰布棉袄的袖子卷到胳膊肘，露出结实的小臂，肌肉随着拉锯的动作突突地跳。松木被锯得“吱呀”响，木屑像雪花似的飞出来，沾在他的梢上，他却浑然不觉，眼里只盯着锯口，生怕锯歪了。

“他在给你做小凳子呢。”许娇莲往女儿手里塞了块烤红薯，“前儿你说葡萄架下没有坐的地方，你二哥记着呢。”

悦悦举着红薯跑过去，踮着脚往仲老二面前凑：“二哥，我帮你扶着木头！”

仲老二停下锯子，低头看她，红薯的甜香混着女孩身上的奶味飘过来，他的嘴角忍不住往上翘：“你站远点，锯子利着呢，别碰着。”他从兜里掏出块糖，塞到她手里，“去跟你娘玩，等会儿凳子做好了，先给你坐。”

悦悦捏着糖跑回来，举着给许娇莲看：“娘，二哥给的！是橘子味的！”

“知道你二哥疼你。”许娇莲替她剥了糖纸，看着她把糖塞进嘴里，小腮帮子鼓鼓的，像含着颗小太阳。她往院角瞅，仲老二又开始拉锯，阳光落在他弓起的背上，灰布棉袄被汗浸得深，却透着股说不出的踏实。

晌午时分，许二爷扛着捆细竹竿进来，说是从张家庄亲家那讨来的，编篱笆正好。“莲儿，你看这竹竿直溜不？”他把竹竿往地上一戳，黑布褂子上沾的草屑簌簌往下掉，“前儿听你说想在葡萄架周围编个篱笆，防着鸡进去刨土，我特意挑的长竹竿。”

“小爷费心了。”许娇莲赶紧往屋里让，“快进屋喝口热茶，外面风大。”

“不渴不渴。”许二爷摆摆手，抄起砍刀就往竹竿梢上削，“我先把竹梢削尖了，等会儿让老二帮着埋，这篱笆得扎深点，不然挡不住那几只芦花鸡。”

仲老大也来了，手里拎着个布包，打开是几穗干玉米，金灿灿的。“给葡萄架当肥料，”他把玉米穗往许娇莲手里塞，“我家那口子说，玉米芯埋在土里能松土，比买的肥好使。”

院里又热闹起来。仲老二和许二爷埋竹竿，仲老大用细麻绳绑篱笆，“叮叮当当”的敲打声混着说笑声，把院外的鞭炮声都盖了过去。悦悦举着仲老二刚做好的小木头凳，在篱笆边跑来跑去，红棉袄像团跳动的火苗，时不时被竹竿绊一下，惹得大伙直喊“慢点跑”。

许娇莲坐在葡萄架下的石头上，手里拿着针线，给仲老二补磨破的袖口。灰布棉袄的袖口磨出了毛边，她用同色的线细细地缝，针脚藏得严严实实，不细看根本瞧不出来。阳光透过刚编的竹篱笆照进来，在布面上投下细碎的影子，像撒了把绿珠子。

“莲儿，你看这篱笆扎得咋样？”仲老二拎着捆麻绳过来，额头上的汗顺着下巴往下滴，滴在她的针线笸箩里，溅细小的水花。

许娇莲抬头看，竹竿插得整整齐齐，麻绳绑得松紧合适，像道绿色的墙，把葡萄架围得严严实实。“真好看，”她笑着点头，“比镇上地主家的篱笆还周正。”

“那是，也不看是谁扎的。”许二爷在旁边接话，手里还在削竹竿，黑脸上沾了点竹屑，“等开春再在篱笆上种点牵牛花，紫的、蓝的，爬满了才叫俊呢。”

“我要种红色的！”悦悦举着小凳子喊，“像我的棉袄一样红！”

“行！都种红色的！”许二爷拍着胸脯应，惹得大伙直笑。

仲老大把最后一根竹竿绑好，直起身捶了捶腰：“这篱笆够结实，别说鸡了，就是狗也钻不进去。”他往葡萄架下瞅了瞅，“莲儿，你那腐叶土埋得浅了点，等会儿我再帮你培点土。”

“谢谢大哥。”许娇莲放下针线，往屋里走，“我去烙几张葱油饼，晌午就在这儿吃，省得回家折腾。”

灶膛里的火很快烧旺了，鏊子上的葱油饼“滋滋”冒油，香味飘得满院都是。许娇莲翻着饼，油星溅在蓝布围裙上，她却顾不上擦，心里盘算着晚上给悦悦做件新罩衣，料子都备好了，是张嫂送的花布，上面印着小鸭子，看着就俏皮。

“饼好了没？我闻着香味都快流口水了！”许二爷的大嗓门从院外传来，跟着是悦悦的笑声，想来是父女俩在追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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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了快了！”许娇莲应着，把烙好的葱油饼摞在盘子里，金黄酥脆，上面撒的芝麻在阳光下闪闪亮。

吃饭时，几个人就坐在葡萄架下的石头上，围着个粗瓷盆，里面盛着许娇莲炒的鸡蛋韭菜，还有仲老大带来的腌萝卜。悦悦捧着半张葱油饼，吃得满脸是油，红棉袄上沾的芝麻像撒了把碎金子。

“莲儿这饼烙得，比镇上饭馆的还香！”许二爷嘴里塞得满满的，含糊不清地说，“明儿让你二哥去集上多买点面粉，咱再烙一次！”

“小爷就知道吃。”许娇莲笑着给他递了瓣蒜，“就着蒜吃，解腻。”

仲老二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往她碗里夹鸡蛋，见她碗里的鸡蛋堆成了小山，才停下来，自己拿起半张饼，小口小口地啃着。阳光落在他的侧脸，睫毛长长的，像在脸上投了道浅影。

许娇莲看着他，心里暖烘烘的。她想起刚认识他那会儿，他也是这样，话不多，却总把好东西往她碗里塞。那时候日子苦，一个鸡蛋要分着吃，他却总说自己不爱吃蛋黄，全给了她和悦悦。

“二哥，你看这篱笆上的牵牛花，啥时候能种？”许娇莲突然问，想打破这有点闷的气氛。

“等雪化透了就行。”仲老二抬头看她，眼里的光亮亮的，“我去集上给你买种子，要最艳的那种，保证爬满篱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