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西叼着没点燃的烟,随手扔了个鼓槌过去,“打你的鼓。”
厉奇接住鼓槌的瞬间,灯光骤然熄灭。
黑暗中有萨克斯吹响《融雪时刻》的第一个音符,像把冰锥捅进他太阳xue。
他转身就走,却被森西铁钳似的手按住肩膀。
“现在走?”
老头压低声音,“违约金一百倍。”
“放你妈的……”
一段清澈的钢琴旋律突然流淌而出,像初春的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
厉奇倏地转过身,瞳孔震荡。
凌逸唯修长的指尖在黑白琴键上跃动,舞台上亮起的灯光洒在他身上,耀眼得令人移不开视线。
那个时刻,他的身影与记忆中的徐玮宁重叠。
同样的微微前倾的姿势,同样的在起伏的旋律中轻轻摇晃的肩线。
《融雪时刻》的旋律就这样舒展开来,像一阵温柔的风拂过冰封的湖面。
钢琴声里能听见雪水消融的声响,能看见冻土下嫩芽顶开碎冰的倔强,每一个音符都在发光,仿佛积蓄了整个寒冬的力量,终于在此刻破土而出,向着天空舒展枝叶。
记忆穿透时光开始回流。
那一天徐玮宁坐在公寓的窗边,阳光在乐谱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他轻声哼着这段旋律,擡头对厉奇微笑:“我希望听到这首歌的人,哪怕正身处寒冬,也能相信……”
程乐凡的吉他声恰在此时加入,像第一只知更鸟落在枝头。
琴弦震颤的声音与钢琴交织,冰雪彻底消融,溪流开始奔涌,恍惚间仿佛能看见新绿的藤蔓攀上枯枝,沉睡的蝴蝶抖落翅膀上的薄霜。
“春天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记忆中徐玮宁的声音还在继续,“只要还能呼吸,只要还能前进……”
肖骋的萨克斯突然切入,金色的音色如同朝阳跃出地平线——乐曲瞬间沸腾起来!
万物苏醒,百花绽放,整个世界的色彩都在旋律中炸开!
当萨克斯飙升至那个无与伦比的高音,厉奇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军鼓的节奏早已在他的血液里奔流。
“鼓手呢?!”
森西的吼声炸响,“给老子上啊!”
厉奇骂了句脏话,冲向了舞台。
第一声镲响如同一声惊雷震彻云霄!
第二槌开始跟上旋律,机械地复刻谱面节奏,每一击都精准而克制。
可当萨克斯突然飙出一个变调,当钢琴的旋律奔腾而起,他的鼓点开始失控。
军鼓的连击越来越快,镲片的轰鸣越来越重,直到彻底撕裂原谱的束缚,化作一场暴烈的即兴宣泄。
汗水顺着他的下颌滚落,与泪水一起砸在鼓面上。
他闭着眼睛,却仿佛看见徐玮宁站在舞台边缘对他笑,就像无数次排练时那样,用口型对他说:“再疯一点,阿奇。”
于是他的鼓声更加癫狂,每一个重音都像心跳,每一次滚奏都似呼吸,这一刻什麽都不存在,只剩下自己震耳欲聋的节奏。
或许……不!就是!这就是他与逝去恋人对话的方式,是让徐玮宁的生命在音符中重生的魔法!
爵士乐本就该如此自由,如此鲜活。
当最後一个音符在空气中震颤着消散,厉奇喘息着睁开眼。
他低头,看着右手中在最後一刻被他敲断了一截的鼓槌,他擡头,刺眼的顶灯在视线里晕开光斑,就在这眩晕的瞬间,他忽然明白了。
音乐厅会倒塌,唱片会磨损,连记忆都会褪色。
但只要这些旋律还在世上回响,只要还有人记得如何演奏,徐玮宁就永远不会真正离开。
恍惚间,他看见十二岁的徐玮宁在音乐教室门口,朝他伸出了手。
“我们一起玩音乐吧?”
少年的眼神透着坚定,“来组个乐队!一个很棒的乐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