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可是大唐的天子,是他们敬仰的天可汗,他只是个外族臣子,陛下怎么可以,陛下怎么可以……
李世民明显注意到了李思摩此刻绷紧的肌肉,他吐完最后一口淤血后轻轻地摁了摁那不再肿胀的伤处。
嘶,李世民随意抹掉唇角深红的血渍,方才在为李思摩吮淤血时他就不可避免地尝到了血的味道。
腥气中又带点铁锈的味道,这个味道他再熟悉不过了。
武德年间的刀光,玄武门内的剑影,他一步步走来,见血从来都是无法避免。
不过嘛……
李世民笑笑,迎着李思摩呆呆愣愣的目光,拿过一旁备着的纱布,耐心非常地替他重新包扎伤口。
所谓胡人的血与他们汉人的血,味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差别。
李思摩直到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
但是反应过来又如何呢?
一个汉家天子为他这个胡人吮吸淤血,这样的事情说出去都是没有人信的,可它就是真真切切地发生在了他眼前,而且那个故事中的胡人还是他自己。
陛下这人……怎么总是意识不到自己做了件多么“出格”的事情呢?
为什么在陛下眼中,这样的事情都跟寻常事一般呢?
可,这分明就是不寻常。
这世上,也分明就这么一个陛下而已。
人生中,除却他的亲人,好像从未有人为他做到今日这般。
李思摩闭了闭眸子,恍惚中他听到李世民带着笑意的声音。
男人的嗓音有些沙哑,似乎是因着替他吮吸淤血造成的。
“傻了不成?”
“我在军中自然是你们的主帅,你既然是我的兵将,自当是要我这个做主帅的好好爱护。”
只有身在前线,跟将士们同进退,才能明了将士们的感受,才能知晓他手下这支队伍的极限。
李世民去做这桩事的时候完全便是出于本心,至于他的做法是不是在收买人心在激发士气,当时他没有考虑那么多。
与三军同甘苦共进退,本就是他该做的。
为李思摩吮血不过也是同甘苦的一部分而已。
人心可以被“收买”,但人心也自有分辨。
“好了,淤血去得差不多了,你回自己的营帐好生歇息一二吧。”
“白岩城守将的突围被我们打退,接下来就要看契苾何力那一路的情况了。”
李思摩直到出了李世民的营帐都还是晕晕乎乎的状态。
甫一掀开帐帘,耀眼的日光打下来,李思摩下意识眯起眸子。
营帐外,还有他手底下的亲信在等着他。
亲信见人出来快步上前:“如何,陛下怎么说,陛下是不是好好夸奖了我们将军一番?”
说着说着亲信注意到李思摩右胳膊上齐整干净的纱布,他惊奇:“将军什么时候派人换的,我记着将军这伤处不是还有淤血要放所以才包得那么随意的吗?”
李思摩深吸一口气:“是陛下。”
那亲信眨眨眼,没听明白:“是陛下唤了军医?”
“哎,可是我方才一直守在外头,没瞧见有军医走过啊……”
李思摩再度重复了一遍,语气虽轻却满是坚定:“是陛下。”
亲信一愣,猛然反应过来:“陛下亲自帮将军做的?!”
“那、那淤血?”
李思摩认真地点头,这是他第三遍说相同的话,但是他却半点不感到烦躁:“是陛下。”
那亲信喃喃:“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陛下从来都是最最好的。”
说着亲信一把勾住李思摩的脖子大笑:“将军不仅被赐姓了李,如今又享了如此殊荣,嘿,我看在外族武将里陛下是最欢喜将军的。”
李思摩根本忍不住唇角的笑意:“别胡说,阿史那社尔契苾何力陛下同样是看重的。”
不过提到契苾何力,也不知道他那一路唐军怎么样了。
便在这时,一个探骑模样打扮的小兵匆匆赶来,因着太急险些便要摔倒,还是李思摩眼疾手快扶了一把。
那小兵赶忙道谢。
李思摩这才看清了小兵的脸。
他认得这人,是先前在契苾何力手底下的,那这是不是意味着契苾何力那边有结果了?
李思摩道:“可是契苾何力那的捷报?”
小兵眼眸亮亮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