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义气,讲的是快意恩仇,两肋插刀。可朝廷法度,关乎社稷安稳,万千黎民。你当日一跪,看似全了兄弟之义,可曾想过,若因此让皇室威严扫地,让律法成为笑谈,这后果你承担得起吗?”
殿下在这么多不快之后,仍然选择教导他。对展昭来说,这比任何责打都更沉重。
“自古忠义难两全。”她的声音很轻柔,“你选了这条路,有些东西,就必须学会舍弃,或者,至少要放在更后面的位置。否则,今日之事,绝非最后一次。”
展昭只能深深低下头,回答道:“是。”
赵妙元又静静看了他一会儿,不再多言,抬手,解下了腕间的朱砂手串。而后俯身,将它轻轻放在他身边的青石砖上。
“近期……你我暂且不要再见了。”她说,声音里带着叹息——
作者有话说:甜吗
第86章
虽说用了两个缓冲词,可他们二人都知道,这番话下来,或许就是永远分开。
语罢,赵妙元心下不忍,不敢过多停留,立刻就走了。回到寝殿,躺在床上,也是默默良久。
她不知道自己对展昭而言如何,但现在展昭在她心里,确实是特殊的。特殊到可以让她在关键时刻掉链子的地步。
丁氏兄弟之事其实没有留下什么严重后果,也没有到非得一刀两断的地步。但是,风月情谊,永远都不该影响到她的心智,这是大娘娘教导她的。
婢女来报,说展护卫在书房前跪了许久,等到天色漆黑一片,才捡起那串珠子,起身走了。
赵妙元长叹一声。
就这样吧,长痛不如短痛。
殿内烛火昏黄,她合衣躺在榻上,正昏昏欲睡时,突然闻到一丝极淡的郁金香气,若有似无飘入鼻尖。
长公主府上从未用过郁金香的熏香。赵妙元倏然睁眼。
床榻边,纱帘旁,不知何时已多了一道身影,姿态闲适地倚着柱子,仿佛本就该在那里。
闻着那郁金香气,赵妙元已经清楚那是谁。微微撑起身子,靠在软枕上,目光一扫,就见那人蓝色衣衫,长身而立,嘴角带着三分笑意,正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不是楚留香又是谁。
长公主挑起眉毛:“深更半夜,盗帅不在温柔乡里,跑到本宫府中,想偷什么宝贝?”
楚留香被她说得摸了摸鼻子,决定反将一军:“殿下绝色当前,在下就不能是来……偷香窃玉的么?”
赵妙元闻言,呵呵一声:“香帅俊逸无俦,美名远播,撞到本宫这里,还不知是谁偷谁呢。”
此话一出,楚留香一怔,随即抚掌大笑起来。
“妙,妙极!”他一双明眸看向长公主,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是我唐突了,看来殿下非但不需要安慰,还有余兴打趣楚某。”
“安慰?本宫有什么需要安慰的?”赵妙元坐正了点。
楚留香走到桌边,很是自来熟地为自己斟了半杯凉茶。
“今日开封府内,公主殿下加封秦国,万民称颂,自然是风光无限。”他顿了顿,“只是楚某眼拙,似乎瞧见殿下眉宇之间,并非全然欣喜。方才在门外,又恰巧遇见展护卫离去,那背影,瞧着实在有些沉重。”
话说得委婉,意思却很明白。赵妙元沉默了片刻,没有接话。
楚留香也不追问,将杯中凉茶饮尽,语气变得轻快了些:“不过看来是在下多虑了,殿下心志之坚,远非常人可比。楚某今夜前来,一是看看故人是否安好,二来,也是辞行。”
赵妙元正从床上下来,闻言抬眼看他:“你要走了?”
“京城风波已了,热闹也看够了,自然是该去别处走走。更何况……”楚留香笑道,“有些时候,暂时离开,或许能看得更清楚些。”
赵妙元心下微叹,说:“香帅倒是洒脱。”
“是习惯。江湖浪子,总不能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他道,笑容在月色下显得有些朦胧,“这世间除了家国重担,也还有江南的烟雨,大漠的孤烟,海上的明月。若哪日殿下觉得倦了,不妨也出来走走,楚某或许可以做个向导。”
赵妙元失笑:“好吧。到时候我找你。”
楚留香起身,点点头:“话已带到,楚某这便告辞了。殿下,保重。”
再看他时,那蓝色身影已如一片轻云,自窗口翩然掠出,融入沉沉夜色之中。只留下满室郁金香气,在空气中缓缓浮动。
公子伴花失美,盗帅踏月留香……吗。
次日,赵妙元起得有些迟,正打算处理些积压的文书,一名侍女却匆匆来报,说是洞真宫来了人,请殿下即刻上山一趟。
赵妙元握着笔的手微微一顿。
“洞真宫?”在旁边百无聊赖抠尾巴的柳环痕一个激灵,“我靠,别去了吧,怪吓人的。”
她初封秦国长公主,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洞真宫来人传她,还用那么不客气的语气,自然只有她的生母杜氏了。她们上次见面就不欢而散,平日里更加相看两厌,若非必要,杜氏绝少主动寻她。今日……倒是罕见。
但终究是生身之母,无法置之不理。赵妙元搁下笔,吩咐备轿。
柳环痕本来就不想去,她索性只带了几个仆从,单独上山。
再次踏入洞真宫那清冷熟悉的院落,引路的小道士将她带到杜氏居住的偏房外,便低着头快步退下了,生怕沾染上什么。
今日既然是传唤,那便应该不会只是将她关在外面说话了。赵妙元推开陈旧的木门,室内光线晦暗,只点了一盏昏黄的油灯。杜氏正背对着她,坐在窗前的蒲团上,一身灰扑扑的道袍,衬得身形愈发单薄消瘦。
“娘。”赵妙元唤了一声,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有些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