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可良久走得更深了,根本不见人影过来。
陆霄坐在原地干等了半天,听得雪落无声。不知道熊睡不睡觉?他心里只觉得不安。思来想去,忽然腾地起身,攥起手里剑往林子里走。才刚出去不远,宁书郢这时却又从黑暗里钻出来了——手里捧着一摞枯枝子。
“你要是实在不愿意跟着我,我可以放你离开。不过你应该自己想想,没有我你活不活的下去。”
陆霄的心燃起一股无名之火,当他看到宁书郢蹦跳形容的时候。但是等他说完一番话,他突然意识到,原本并不是宁书郢要请求自己的庇护,而是自己过于主动地邀请他加入自己的逃亡。
陆霄仍旧固执地阴沉着脸。他冷冷地看着宁书郢,心里想着接下来的话要怎样说。
你是不是根本听不懂别人说的话?
你觉得十几日相处下来,我就不忍心把你赶走了吗?
你省省吧。
陆霄摇摇头,把这些凌乱的语句从脑子里赶出去。他不愿意说这样的话。这些话都不太好听。
于是剩下的只有瞪着眼。他咬着牙关,意图用脸上的神色来斥责宁书郢的行为无状。
“陆霄,你别看着我。”半刻钟后,宁书郢再忍不下去,皱着眉头腾地向前,压在陆霄身上。“你告诉我,你要同我说什么?”
陆霄避无可避,只能向后退缩。
“永远跟着我,或者永远离开。你自己决定。”陆霄听见自己这样回答。
一个数,两个数,陆霄听见耳侧有雪压断一些树枝的窸窣。还有自己心脏的隆隆抗议。仿佛过了很久之后,久到他已经不能呼吸的时候,宁书郢终于笑了。他撇撇嘴,抱着臂蹭到陆霄身上,一把搂住了他的腰:
“你有吃的,你还有刀,你那么保护我。我是疯了才会离开你呀。我只是想生火,我太冷了!太冷啦。陆霄,你就原谅我吧。”
那一瞬间,陆霄后知后觉地想到:宁书郢是那种脾气很好的人。在他已经长成的观念里,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让他感到冒犯的东西。
陆霄没有精力思考这是好是坏。所以他只能用本能命令自己,板着脸一直说下去:
“以后你想要什么东西要先跟我请示。不要自己到处乱走。到处都有熊,会把你叼走,撕成两半。”
“少啰嗦啦!我知道。陆霄,陆霄,你看我捡的柴火——你夸我吧。我挑粗的树底下才有掉下的枝子,我拨开雪把它们扫出来,手真疼。”
宁书郢抱着陆霄的腰左摇右晃,像抱着树的知了,肚皮黏着肚皮。陆霄脸上很热,他拨走宁书郢的手,垂着臂,轻轻握了一下拳头,又松开五指。他荣幸地受邀去看宁书郢捡来的一堆杰作。看完了又笑:
“富家少爷,你没有生过火。这哪算柴火,湿透了,点不出火。不能用。”
“不能用?!”宁书郢急了,立即跳起来要再往深林里走——“让我再去一次吧!我懂了。我去找些没湿的来。”
“慢慢慢。”
陆霄好容易再拦住了他,简直没有办法。他只好说:“我和你一起去。”
树顶上的月亮太黑,陆霄和宁书郢手拉着手走进一片密林里。走出一程,宁书郢跑开,撸起袖子,赤着手掌,还要再往雪里摸。陆霄却说:“不用。”他吩咐宁书郢安心在树下站着,然后选了一棵参天的树,手脚并用地攀上去,甩开膀子剁下几根粗枝。
宁书郢在下面张开了两臂高高举着,快活地接那些树棍。一根极粗大的正落在宁书郢头顶上,他一句话也没喊出来,扑通一声,栽倒在雪地里。
“好了,够了。就这么多。”陆霄伐毕,一道烟儿,猴子一样骑着树干吱溜溜滑下来。
他又牵着宁书郢的手,沿原路回去。
宁书郢一路低着头,用另一只手揉脑门。陆霄拿腰间的绳子捆扎了木柴,右手把那一捆甩在后面,长长地拖行着。雪地里拖出一道凹凸的沟壑。
回了扎营的石头下面,群星之下,宁书郢的脸庞上有一层银光。陆霄拿短剑一下一下劈打那火石。十下八下过去,方有一两个火星蹦出来。可这时候再用木柴去引,那火又灭了。
他还要再试,宁书郢起身道:
“把你的刀给我。我把这些木头的湿皮削掉。”
陆霄就把刀递给宁书郢。自己枕着石头躺着,想着父亲在时永远是热热的——他会在大木轮里钻一个孔,把孔里刨出来的木屑点了火,再一股脑塞进孔里去。这时候自己和母亲身挨着身坐着,身边就有浓浓的篝火了。
“你知道用木轮生火吗。我爹想出的办法。他把木头芯子抠了,木头芯是干的,就引火。”
“很聪明。你爹是有本事的人。”宁书郢眨着眼睛道。
陆霄点点头。心里很得意。
可惜他们跋涉的太久了。陆霄实在懒得付出力气砍一个木轮,刀又太短。陆霄想了一通,最后只好承认,今天是生不出这么气派的火了。他叹一口气,支着脖子又去看宁书郢咬着牙削那一堆木棍。
宁书郢盘腿坐在雪地里,两个脚夹住一根木头,手指握着刀在上头翻飞。
刀是极锋利的,几乎贴着男孩的指头过,一次剁下来三五根不是难事。陆霄看得惊险。他很想告诉他,不用忙了。削出的芯也就手指粗细,点出火如同豆苗大小,不能使用。
可宁书郢是那样煞有介事的神色,再也不如同平日那种假惺惺的心不在焉的甜蜜。那一张青青的花脸打翻作一团,紧皱着。多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