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嘉宜的脑子早已是一团乱麻,她缓慢地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睫,随即又见宗太妃起身,亲自扶她起来。
“宗家与东宫,已经在一条船上。”老人家的手很凉,攥得薛嘉宜手心紧:“响鼓不必重?捶,我相信,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他会袒护你,可你不会愿意?,成为他永远的污点?,对吗?”
污点?……
攥在她手背上的手一点?点?用?力,薛嘉宜眼睫轻颤,眸光闪了又闪,终究还?是低下眼帘,道:“是。”
宗太妃似乎很满意?她的乖顺,拉着她的手重?新坐下,抚慰道:“你放心,只要你规规矩矩的,谁也说?嘴不了。”
“不要再?想出宫的事了,日后?,你便好好地待在庆安宫,到了合适的时候,我会做主,为你许一门好亲。”
……
薛嘉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这座宫室的。
她只记得宗太妃的最后?一句话:“擦干了眼泪再?出去,别惹来风言风语。”
回过劲后?,她当然知道宗太妃另有?目的。
他是宗家支持的储位人选,名声不容有?失,这是其一;留她在宫中,对他而言是一种无形的牵系,这是其二。
也许还?有?其三、其四……
可薛嘉宜却还?是被点?醒了。
这段时间以来,她难道没有?觉察出他的靠近吗?对于?这些远兄妹尺度的亲昵,她只是蒙着眼睛,自欺欺人地沉溺着。
她浑浑噩噩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这是不对的。
他是她的哥哥,她不能这样。
如果她和他之间的感情注定只能留存一种,那她选择过去,而不是未来。
她不要成为他的累赘、他的污点?,她不要旁人用?异样的眼光,审判他们从前最纯粹的感情和羁绊。
想明白这一点?后?,薛嘉宜意?外的平静。
她没再?去想是谁翻动?了她的箱笼,只拿起剪子,把那身和她一起被送回来的旧衣,绞了个粉碎。
至于?旁的,也没什么了。
然而情绪的大起大落,终究还是作用在了身体上,并不以意?志为转移。
这晚,薛嘉宜起了高热。
昏昏沉沉之际,她反反复复地做着同一个梦。
一样的锣鼓喧天,一样的红霞委地。
梦的一端是他,而另一端,是潮水般涌来的骂声。
他挡在她身前,任凭那些骂声落在他身上,砸出一道一道的血印子,一点?也不肯退缩。
直到一个人的出现。
他们的母亲……不,是她的母亲。
朱婉仪面带惊怒,指着他的鼻子骂道:“畜生!你便是这般保护你妹妹的吗?”
——
天朗气清,风高云淡。
刚刚办完两件大事的谢云朔,心情还?不错。
拔出萝卜带出泥,武备库爆炸之事顺利解决。而旧年火器外流的始末,他此番也一并查清楚了,所有?的经过和证据,都交给了皇帝。
意?图用?纵火陷害他、顺便彻底平掉之前的账的人,这次怕是要被咬手了。
这只是其中一件,第二件大事……
他借着这一次事成的东风,请了皇帝的一个恩典——给她的。
宫墙下,槐树已然成荫,谢云朔回到了有?段日子没来的东宫。
内侍若竹来迎他,恭谨地送上一份名单:“殿下,这是您之前叮嘱奴婢要来的,今年要放出宫去的宫人名册。”
谢云朔刚坐下,才?端起的茶水还?未沾唇,他索性放下了,直接接过名册开始翻阅。
这种东西,往常他一眼扫过去就能看到底,这回却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
谢云朔皱眉:“全部都在这儿了?”
若竹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小心翼翼地答:“是……庆安宫这回,没有?要放人。”
难道是有?人从中作梗,划去了她的名字?
谢云朔的眉心愈皱愈深,冷声道:“去查清楚,这是不是最后?的名单,又都有?谁经手。”
若竹小心应下。
吩咐完之后?,谢云朔越想越不对,准备直接去找她,却又有?宫人来报:“殿下,庆安宫那个姓陈的太监来了,说?是有?事找您。”
薛嘉宜身在内宫,又是女官,不方便往前头的宫室跑,之前有?什么?事情,大都是拜托这个叫陈卫的太监帮忙递话。